楚渊带着那灰袍少年,并未前往城北的阴魂巷,而是七拐八绕,穿过几条僻静的巷道,最后走进了一间名为“忘尘居”的低调客栈。这客栈地段偏僻,客人稀少,胜在清静,且有隔音禁制。
要了一间僻静的上房,布下隔绝探查的简单禁制后,楚渊才转身看向那一直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的少年。
“抬起头来。”楚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少年似乎被吓了一跳,肩膀一缩,迟疑片刻,才缓缓抬起头。一张约莫十五六岁的清秀面孔,脸色苍白,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菜色,眼睛很大,却充满了惊惧、不安,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倔强。他身上气息确实只有金丹初期,而且驳杂不稳,显然是缺乏系统传承,自行摸索的结果。
楚渊目光如电,仔细打量着少年。他的寂灭剑意与九幽之门碎片带来的感应不会错,这少年体内,流淌着一丝极其稀薄、几乎要断绝的九幽血脉!这血脉被某种拙劣的禁制封印着,若非楚渊身负核心传承,又近距离接触,绝难察觉。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楚渊问道,语气放缓了些。
少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眼中警惕之色未消,小声道:“我……我叫阿九。从……从北边的‘黑风谷’逃难来的。”声音细若蚊蚋。
“黑风谷?”楚渊在记忆中搜索,似乎是个位于魔域北疆边缘、靠近混乱之地的贫瘠区域,资源匮乏,魔盗横行。“为何来万魔天城?又怎会与皇朝军士起冲突?”
阿九眼神闪烁,低下头:“听说天城机会多……想来找条活路。骨牌……真的不小心丢了。”
楚渊不置可否,忽然伸出手指,指尖一缕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九幽本源气息,缓缓溢出。
就在这缕气息出现的刹那,阿九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霍然抬头,死死盯着楚渊的手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迷茫,还有一丝深藏的孺慕与渴望!他体内的那道封印,似乎也因为这同源的气息,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你……你是……”阿九的声音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楚渊收回气息,沉声道:“你体内的封印,是谁下的?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阿九仿佛被触动了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泪水终于决堤,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前辈……您……您也是九幽宗的传人吗?爷爷临终前说……说我们的宗门早已覆灭,世上再无同门……让我永远隐藏身份,好好活下去……可是……可是爷爷死了,黑风谷也待不下去了……我……”
他语无伦次,泣不成声。但话语中的信息,已足够楚渊拼凑出大概。
这少年阿九,确实是九幽宗遗脉!他的爷爷,或许是当年侥幸逃脱的九幽宗低阶弟子或仆役的后人,隐姓埋名,躲藏在偏远的黑风谷。如今老人去世,阿九无依无靠,又因身怀微弱九幽血脉,在魔域底层艰难求生,最终冒险来到万魔天城,却不慎暴露了行迹,引来了皇朝军士的注意。
“起来说话。”楚渊抬手虚扶,一股柔和的力量将阿九托起,“你爷爷说的没错,九幽宗已亡。但你既是九幽血脉,便与我有缘。从今日起,你便跟在我身边。”
阿九泪眼婆娑,茫然又惊喜地看着楚渊,仿佛在黑暗中漂泊了太久,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他重重地点头:“阿九……愿意追随前辈!做牛做马,报答前辈救命之恩!”
“不必如此。”楚渊摆摆手,“你既姓‘九’便与九幽有缘。我先为你稳固修为,化解体内隐患。”
他看出阿九修为虚浮,体内魔气杂乱,那道封印更是拙劣,不仅封住了血脉,也阻碍了他的修炼,甚至损伤了根基。长此以往,莫说修行,恐怕寿元都难长久。
楚渊让阿九盘膝坐下,自己则以精纯的九幽魔元,辅以一丝寂灭剑意的净化之力,缓缓渡入其体内。先是以温和却霸道的力量,将其体内杂乱魔气一一梳理、炼化、提纯,然后开始破解那道拙劣的封印。
封印并不强,但手法歹毒,与血脉纠缠颇深,强行破解恐伤及阿九本源。楚渊耐心引导,以自身九幽本源为引,如同春风化雨,一点点消融封印。足足耗费了三个时辰,才将那封印彻底破除。
封印解除的刹那,阿九体内那丝微弱的九幽血脉,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虽然依旧稀薄,却骤然“活”了过来,散发出微弱的幽光。他的气息也迅速稳固,从金丹初期攀升到了金丹中期,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多谢前辈再造之恩!”阿九感受着体内从未有过的通畅与力量感,激动得再次拜倒,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你身负九幽血脉,虽稀薄,但本质不凡。我传你《九幽魔经》筑基篇与炼气篇,你需勤加修炼,夯实根基,不可冒进。”楚渊将早已准备好的、适合低阶修士修炼的基础篇功法,以神念传入阿九识海。完整的魔经太过惊人,此刻传授反是害他。
阿九如获至宝,再次叩谢。
“你且在此修炼,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房间。我会在房间布下阵法,护你周全。”楚渊吩咐道。他既然遇上了这九幽遗脉,便不能不管。况且,阿九的出现,也让他对九幽宗覆灭后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或许,当年还有更多像阿九爷爷这样的遗民散落各地。
将阿九安顿好,布下防护与警示阵法后,楚渊离开了客栈。阿九的出现是个意外,但皇朝军士为何会盯上一个看似普通的金丹少年?仅仅是骨牌问题?还是说,皇朝一直在暗中搜捕与九幽宗相关的人或物?
他想起百晓魔楼那鼠头魔修的话——皇朝血影卫和魔渊蚀魂堂最近在找“别人”。难道,找的就是像阿九这样的九幽遗脉?或者说,是在找与九幽传承相关的其他线索?
楚渊目光转冷。看来,皇朝对九幽宗的“清理”,从未停止过。万载过去,依旧如附骨之蛆。
他改变了主意,没有立刻前往阴魂巷,而是朝着内城方向,皇城脚下那片权贵云集、戒备森严的区域走去。他要去探一探,皇朝的“血影卫”和那位痛失爱子的“血屠王”,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
凭借着幽影千幻诀的高明隐匿,以及魔君级的空间感悟,楚渊如同行走在现实与虚空的夹缝中,轻松避开了皇城外围的层层岗哨与探查阵法,无声无息地潜入到内城核心区域。
这里宫殿连绵,魔气冲天,每一座府邸都笼罩在强大的禁制之下。楚渊根据之前搜集的情报,很快锁定了“血屠王府”的位置。那是一座占地极广、通体由暗红如血魔石砌成的狰狞府邸,煞气冲天,守卫森严,府内隐隐传出强大的炼虚气息,不止一道。
楚渊没有贸然潜入府邸核心,那里禁制最强,容易打草惊蛇。他选择潜伏在王府外一条相对僻静的巷道阴影中,将神识收敛到极致,只以九幽之门碎片对同源气息的微弱感应,以及超乎常人的灵觉,静静感知着王府内外的动静。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夜色渐深,魔月高悬。王府侧门悄然打开,一道身影闪出,迅速没入黑暗之中。此人气息隐匿功夫极佳,但在楚渊的感知中,依旧如同黑夜中的萤火——炼虚初期修为,身法鬼魅,周身带着淡淡的血腥与阴影气息,正是“血影卫”的典型特征!
“终于出来了。”楚渊目光一凝,身形如烟,悄然跟上。
那血影卫十分警惕,在城中不断变换路线,绕行,甚至潜入地下暗河一段,显然是在反跟踪。但他如何能摆脱身负魔君传承、精通空间隐匿的楚渊?
最终,血影卫来到内城边缘,一处看似普通的宅院后门,有节奏地敲了数下。门开一条缝,他闪身而入。
楚渊没有靠近,那宅院看似普通,实则布有高明的预警与隔绝阵法。他远远感应,宅院内部,似乎有数道不弱的气息,其中一道,隐隐带着与阿九身上被破解的封印同源的、却更加阴毒诡异的波动!
“果然在搜捕九幽遗脉,或者……是在炼制与九幽宗有关的歹毒之物?”楚渊眼神冰冷。他没有打草惊蛇,默默记下此处位置与气息特征,悄然退去。
回到忘尘居客栈,阿九正在刻苦修炼楚渊传授的基础功法,进展颇快。
楚渊没有打扰他,独自沉吟。皇朝在暗中进行的勾当,恐怕不小。阿九只是意外撞上,或许还有更多九幽遗民或相关者落入其手。无极魔渊那边,恐怕也不干净。
“看来,这万魔天城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楚渊望向窗外皇城方向,眼中幽光闪烁,“既然来了,不把这潭水彻底搅浑,岂不白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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