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岩感觉自己在一片混沌中沉浮。
时而如坠冰窟，刺骨的寒气侵袭五脏六腑；时而如入火海，灼热的气血焚烧奇经八脉。冰火交织，阴阳冲突，让他意识模糊，几近崩溃。
但每当他要放弃时，总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轻柔而坚定：
“陆岩，你不能死。”
“你答应过我的，要平安回来。”
那是任婷婷的声音。
于是他又咬牙坚持。
黑暗中，他“看”到了自己的丹田。
那枚金丹已经布满裂痕，随时可能破碎。原本金红色的阳煞气血，此刻黯淡无光，如一盏将灭的油灯。经脉寸寸断裂，如干涸的河床。
“这就是极限了吗？”陆岩的意识在问。
不。
还有一个声音在心底深处响起，那是属于阳煞之体的本能。
金色光芒从破碎的金丹深处透出，越来越亮。那是《九转金身诀》修炼出的不灭金性，是《紫霄雷纹诀》蕴藏的雷霆生机，是穆青山传授的阴阳磨盘手的平衡之道。
三股力量，在绝境中开始融合。
金丹破碎了。
但破碎的不是终结，而是新生。
无数金丹碎片悬浮在丹田中，每一片都闪着不同的光芒：金的坚韧，紫的狂暴，红的热烈，蓝的冷静。
它们开始旋转，越转越快，形成一个漩涡。
漩涡中心，一点全新的光芒诞生了。
那光芒初时微弱如烛火，但迅速壮大，最后化作一颗全新的“丹”。
不，那不是丹。
那是一枚“丹胎”。
丹胎表面有九道金色纹路，七道紫色雷纹，以及无数细小的阴阳符文。它每一次跳动，都引动陆岩全身气血共鸣。
昏迷中的陆岩，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肩头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断裂的经脉重新连接，而且比之前更宽阔、坚韧。皮肤下隐隐有金紫两色光芒流转，骨骼变得晶莹如玉。
这是脱胎换骨。
屋外，任婷婷端着药碗，第三次来到陆岩床前。
三天了。
陆岩昏迷整整三天。
药王谷大战已经结束，黑如来重伤遁走，石坚率众追击。孙思邈燃烧寿元施展万药归一大阵，虽保住性命，但修为跌落到金丹中期，且寿元大损，至少减寿三十年。
药王谷损失惨重，弟子死伤过半，百草园毁了大半，炼丹堂崩塌。但终究是守住了，神农鼎未被夺走。
这些消息，任婷婷都不关心。
她只关心床上这个人能不能醒。
“陆岩，该喝药了。”她轻声说，用勺子舀起药汤，小心地喂进陆岩嘴里。
药汤顺着嘴角流出来。
任婷婷连忙用毛巾擦干净，眼圈又红了。
这三天，她几乎没合眼，一直守在床边。四目道长劝她休息，她只是摇头。千鹤道长说陆岩命硬，死不了，她还是不放心。
只有亲眼看到他醒来，她才能安心。
“傻丫头，你这样会把自己累垮的。”
九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任婷婷转头，看到九叔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身后跟着文才和秋生。
“九叔！”任婷婷连忙起身，“您怎么来了？”
“石坚师兄传讯，说药王谷出事了，陆岩重伤昏迷。”九叔走到床边，看着昏迷的弟子，眉头紧锁，“这小子，从来就不让人省心。”
他伸手搭上陆岩手腕，渡入一丝法力探查。
片刻后，九叔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这……这是……”
“九叔，陆岩他……”任婷婷心提到嗓子眼。
九叔没说话，又仔细探查一番，神色越来越古怪。
“奇了怪了。”他收回手，“这小子明明重伤濒死，体内却生机勃勃，而且……似乎在发生某种蜕变。”
“蜕变？”任婷婷不解。
“就是脱胎换骨。”九叔捋了捋胡子，“他修炼的《九转金身诀》和《紫霄雷纹诀》，都是炼体奇功。这次重伤，反而激发了潜力，让两门功法开始融合。若能成功，他醒来后实力会大增。”
任婷婷松了口气：“那就是好事？”
“是好事，也是坏事。”九叔神色凝重，“脱胎换骨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会经脉尽断，成为废人。而且……”
他压低声音：“阳煞之体本就霸道，再加上雷霆之力，阴阳之气，三股力量在体内冲突，一个控制不好，就会爆体而亡。”
任婷婷脸色一白：“那……那怎么办？”
“只能靠他自己。”九叔摇头，“我们能做的，就是护法，不让外力干扰。”
他看向文才秋生：“你们两个，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师父。”两人应声。
九叔又对任婷婷道：“婷婷，你也去休息。这里有我看着。”
“我不累。”任婷婷摇头，“我想陪着他。”
九叔叹了口气，没再劝。
他知道这丫头倔。
夜深了。
陆岩体内的蜕变到了关键时刻。
丹胎已经完全成型，开始反哺肉身。金紫红三色光芒在他体表流转，形成一个个玄奥的符文。
忽然，他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不好！”九叔脸色一变，“三股力量失衡了！”
只见陆岩左半边身体泛起冰蓝色光芒，右半边身体燃起赤红色火焰，中间则闪烁着紫色雷霆。三种力量相互冲撞，让他皮肤开裂，鲜血渗出。
任婷婷吓得捂住嘴。
九叔急忙取出三张符箓，贴在陆岩额头、胸口、丹田。
“定魂符，镇！”
符箓亮起金光，暂时稳住陆岩体内暴动的能量。
但治标不治本。
“这样下去不行。”九叔咬牙，“得找药王帮忙。”
他正要出去，床上的陆岩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左眼冰蓝如寒潭，右眼赤红如熔岩，瞳孔深处有紫色雷光闪烁。
“陆岩？”任婷婷试探着叫了一声。
陆岩看向她，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婷婷……师父……”
他开口，声音沙哑。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
这一吸，屋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
他体表的三色光芒开始收敛，冰火雷霆三种力量不再冲突，而是如三条河流，汇入丹田的丹胎中。
丹胎跳动，散发出温和而强大的气息。
陆岩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
咔嚓咔嚓——
骨骼发出爆豆般的响声。
他感受着体内的变化，眼中闪过惊喜。
“金丹碎了……但凝聚了丹胎。而且《九转金身诀》突破到第五转，《紫霄雷纹诀》也到了‘雷纹凝身’的境界。实力……至少翻了一倍！”
现在他若再对上飞僵，十招之内必杀！
“感觉怎么样？”九叔问。
“好极了。”陆岩咧嘴一笑，“从没这么好过。”
他看向任婷婷，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脸，心中一暖：“让你担心了。”
任婷婷摇头，眼泪终于掉下来：“你醒了就好。”
九叔咳嗽一声：“既然醒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药王谷大战，石坚师兄传讯说得不清不楚。”
陆岩将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听到飞僵再现、姜家投敌、黑如来亲临，九叔脸色越来越沉。
“黑佛宗这是要掀起正邪大战啊。”他喃喃道。
“师父，大师伯他们追黑如来，有消息吗？”陆岩问。
“暂时没有。”九叔摇头，“黑如来是元婴期，虽然重伤，但要杀他没那么容易。不过石坚师兄联合了龙虎山张天师、青城山青松道长，三位金丹巅峰联手，应该能重创他。”
陆岩点头，又问：“药王前辈呢？”
“在药王峰养伤。”九叔叹道，“他燃烧寿元，伤了本源，没个十年八年恢复不了。药王谷这次损失太大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林九，陆小子醒了吗？”是四目道长的声音。
文才在门外道：“师叔，师父在里面呢。”
门被推开，四目道长和千鹤道长走进来。
看到陆岩坐着，四目道长大喜：“醒了！好小子，命真硬！”
千鹤道长也露出笑容：“醒了就好。你昏迷这三天，可把任姑娘急坏了。”
任婷婷脸一红。
陆岩抱拳：“让师叔们担心了。”
“担心是应该的。”四目道长摆手，“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要不是你拖住飞僵，等黑如来攻破炼丹堂，药王谷就真完了。”
千鹤道长补充：“药王说了，等你醒了，要重谢你。”
陆岩摇头：“重谢就不必了。药王前辈赐我《药王丹经》，又答应指点婷婷医术，已经是大恩。”
“一码归一码。”四目道长道，“对了，有件事得告诉你。姜家完了。”
“完了？”
“姜世离死在你面前，黑老等高手死在飞僵手里，剩下的姜家子弟树倒猢狲散。”四目道长幸灾乐祸，“湘西那些被姜家欺压的家族趁机反扑，抢占了姜家产业。现在湘西已经没有姜家了。”
陆岩并不意外。
姜家作恶多端，有此下场是咎由自取。
“黑佛宗那边呢？”他问。
“逃了。”千鹤道长脸色严肃，“黑如来重伤遁走，带走了残部。但石坚师兄说，他们在药王峰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黑佛宗的目标不只是神农鼎，还在找一样东西。”千鹤道长压低声音，“‘阴天子印’的碎片。”
陆岩心中一动。
阴天子印，酆都鬼市，黑佛宗的阴谋……
这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看来黑佛宗在图谋一件大事。”九叔沉声道，“得尽快通知各派，早做准备。”
众人点头。
这时，门外又传来声音。
“陆小友醒了吗？”是孙思邈。
他被人搀扶着走进来，脸色苍白，气息虚弱，但精神还好。
“前辈。”陆岩要下床行礼，被孙思邈拦住。
“躺着别动。”孙思邈在床边坐下，仔细打量陆岩，眼中闪过惊讶，“脱胎换骨？好，好！因祸得福，这是你的造化。”
他取出一个玉盒：“这是答应你的谢礼。打开看看。”
陆岩打开玉盒，里面是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通体晶莹，散发七彩光芒。
“这是‘七彩补天丹’，能修复任何伤势，补充本源。你这次伤得太重，虽然因祸得福，但根基有损。服下此丹，可彻底恢复。”
第二样，是一块巴掌大的黑色金属，入手沉重，隐隐有火光流动。
“这是‘地火精金’的精华，比之前那块品质高十倍。你重炼拳套时加入此物，拳套威力至少提升三成。”
第三样，是一本薄薄的册子。
“这是老夫毕生医术精华《药王心经》，比《药王丹经》更珍贵。你虽不专攻医术，但懂些医理对修行有益。而且……”
孙思邈看向任婷婷：“任姑娘颇有天赋，老夫想收她为记名弟子，传授医术。这本书，就当是拜师礼了。”
任婷婷愣住了。
陆岩大喜：“婷婷，还不快拜师！”
任婷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弟子任婷婷，拜见师父！”
孙思邈笑着扶起她：“好孩子。老夫寿元无多，能教你的时间有限。但你天资聪颖，又肯用心，未来成就必在老夫之上。”
任婷婷眼圈又红了：“师父……”
“别哭。”孙思邈拍拍她的手，“医术是用来救人的。你学会后，要多行善事，济世救人，方不负老夫教导。”
“弟子谨记。”
陆岩也郑重行礼：“多谢前辈厚赐。”
孙思邈摆手：“该谢的是老夫。若不是你，药王谷已灭。这些身外之物，不值一提。”
他顿了顿，神色严肃起来：“不过，有件事得提醒你们。黑佛宗虽然败退，但不会罢休。他们接下来很可能去酆都鬼市。阴天子印碎片事关重大，绝不能落入邪道之手。”
陆岩点头：“晚辈明白。等伤好了，我会去酆都看看。”
“不急。”孙思邈道，“你先养伤，彻底恢复再说。酆都鬼市三年一开，还有两个月时间，来得及。”
他又交代了几句，便被人搀扶着离开了。
屋里安静下来。
九叔看着陆岩，忽然叹了口气：“岩儿，你这趟出来，惹的麻烦一次比一次大。”
陆岩讪笑：“师父，我也不想的。”
“不想？”九叔瞪眼，“我看你挺乐在其中。阴阳峡打飞僵，药王谷战黑佛宗，下一步是不是要去酆都斗阎王了？”
“那不能。”陆岩一本正经，“阎王是地府正神，不能打。”
“你还真想打啊？！”九叔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四目道长和千鹤道长大笑。
笑过之后，四目道长正色道：“陆岩，酆都鬼市确实危险。那里鱼龙混杂，正邪难辨。你要去，得做好准备。”
“我会的。”陆岩握拳，“等我伤好了，重炼拳套，实力再进一步。到时候……”
他眼中闪过寒光：“黑佛宗来多少，我杀多少。”
九叔看着他，忽然笑了。
“孽徒，有老子当年风范。”
他拍拍陆岩肩膀：“好好养伤。等好了，为师陪你走一趟酆都。我倒要看看，黑佛宗能玩出什么花样。”
陆岩心中一暖：“谢谢师父。”
“谢什么谢。”九叔转身往外走，“文才秋生，去熬药。婷婷，你也去休息。四目千鹤，咱们商量商量接下来的事。”
众人陆续离开。
屋里只剩陆岩一人。
他盘膝坐好，服下七彩补天丹。
丹药入腹，化作七道暖流，游走全身，修复着最后的暗伤。
同时，他运转新生的丹胎，吸收药力，巩固修为。
这一次，他要变得更强。
强到能保护所有人。
强到一拳，打爆一切敌人。
窗外，月色正好。
药王谷的夜，终于恢复了平静。
但陆岩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而他，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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