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黑豹那次闪电般的解围之后,虎真发现那道冰冷的墨绿色目光出现的频率,似乎变高了些。虽然依旧保持着绝对的距离,从不靠近,也不再有任何互动,但虎真能感觉到,那个沉默的“影子”就在附近,像一个幽灵般的哨兵。
这种感觉很奇特。他依旧是孤独的王者,领地内没有任何生物敢靠近他,但这份孤独里,似乎掺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陪伴?即便这陪伴来自一个他甚至不知道名字、不了解意图的神秘生物。
他没时间去深究。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席卷了北凛雪原,一连数日,天地间只剩下呼啸的白毛风和几乎要将一切掩埋的厚重积雪。狩猎变得异常艰难,大多数动物都躲了起来,苦苦煎熬。
虎真依靠着体内日益雄厚的纯阳之气,倒不惧严寒,但饥饿是实实在在的。他不得不扩大活动范围,在齐胸深的雪地里艰难跋涉,寻找任何可能的机会。
这天下午,风雪稍歇,天空依旧阴沉得可怕。虎真循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腐肉气味,来到一片背风的谷地。气味来自一具被积雪半掩的驼鹿尸体,看样子是前几天冻饿而死的,已经僵硬。
虽然肉质粗劣,但在这种天气里,也算是难得的食物。虎真走上前,准备撕开冻硬的皮毛。
就在这时,谷地另一侧传来一阵沉闷的咆哮和积雪被剧烈搅动的声音!
虎真立刻警惕地抬起头,只见不远处,一个巨大的、毛茸茸的棕褐色身影,正人立而起,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吼声。是一头巨大的棕熊!看体型,正值壮年,脾气显然相当暴躁。
它似乎也发现了这具驼鹿尸体,并且正试图从深雪里挣扎过来,但行动显得异常笨拙和艰难,甚至有些…狼狈?
虎真眯起眼睛,仔细看去。这才发现,那棕熊的一条后腿上,竟然牢牢夹着一个造型丑陋、布满尖齿的钢铁物件!捕兽夹!冰冷的钢铁深深咬进了它厚实的皮毛和肌肉里,暗红色的血液已经凝固冻结在周围,每动一下,都会带来剧烈的痛苦,让它行动严重受阻。
即便如此,饥饿依旧驱使着这头猛兽,它红着眼睛,一边咆哮一边拖着那条沉重的伤腿和铁夹子,拼命想靠近食物。
虎真的出现,让它更加焦躁和愤怒。它认出了这是谁,这片领地真正的王者,一个它平时绝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但饥饿和伤痛似乎让它失去了部分理智,它朝着虎真发出威胁性的低吼,试图扞卫自己“先发现”的食物。
若是平时,面对这样直接的挑衅,虎真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用力量和咆哮让这头笨熊明白谁才是这里的主宰。他甚至只需要远远发出一声蕴含纯阳之威的咆哮,就足以吓退大多数生物。
但今天,他看着那头拖着铁夹、行动艰难、却依旧为了口吃的龇牙咧嘴的棕熊,忽然有些别的想法。
那些破碎的知识碎片里,关于“受伤”、“陷阱”、“痛苦”的概念,似乎比以前更清晰了一些。他能更直观地理解那头熊此刻的处境:饥饿,伤痛,被困。
而且,这头熊看起来…足够强壮,也足够莽撞。如果能……
一个模糊的、从未有过的念头,生涩地在他新生的智慧中成型。
他没有立刻发出威胁的咆哮,也没有冲上去攻击。反而收敛了部分迫人的气息,只是站在原地,用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审视地看着暴躁的棕熊。
棕熊被这反常的平静弄得有些懵,威胁性的低吼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带着痛楚的喘息。它的小眼睛里充满了困惑、警惕,还有无法掩饰的饥饿。
虎真低下头,用巨大的爪子轻易地撕开了冻硬的驼鹿尸体,扯下了一大块相对完好的后腿肉。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棕熊完全无法理解的举动。
他叼起那块肉,没有吃,而是向前走了几步,将肉扔在了他和棕熊之间的雪地上。
新鲜的肉块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发着诱惑的热气。
棕熊愣住了,小眼睛瞪得溜圆,看看肉,又看看虎真,喉咙里发出困惑的呜呜声。它完全搞不懂这只可怕的大老虎想干什么。给它食物?这怎么可能?一定有诈!
它不敢上前,反而警惕地向后缩了缩,拖着那条伤腿和沉重的铁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虎真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依旧平静地看着它。他甚至微微侧过身,表示自己没有攻击的意图。
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和疑虑。棕熊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挪地靠近那块肉,眼睛始终死死盯着虎真,随时准备逃跑或反击。直到它的鼻子几乎能碰到肉块,虎真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它再也忍不住,猛地低下头,大口撕咬吞咽起来,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一块肉很快下肚,根本无法满足一头巨熊的胃口。它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巴,再次看向虎真,眼神里的敌意和恐惧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困惑和…一丝微弱的期待?
虎真看着它后腿上那个锈迹斑斑、深陷皮肉的铁夹子。他知道,这东西不除掉,这头熊迟早会因为感染或者无法捕猎而死掉。
他再次上前。这一次,棕熊虽然紧张得肌肉绷紧,发出低低的警告声,却没有立刻后退。
虎真绕到它侧后方,低头仔细嗅了嗅那个冰冷的铁夹。上面浓烈的人类铁锈和血腥味让他厌恶地打了个响鼻。他伸出前掌,用巨大的爪子试探性地碰了碰铁夹的弹簧机关。
棕熊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忍不住挥掌拍过来。
“吼!”虎真发出一声短促而低沉的吼声,不是威胁,更像是一种…命令?让他别动。
或许是刚才的食物起了作用,或许是虎真声音里那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威严,棕熊竟然真的强忍住了恐惧和疼痛,僵硬地站在原地,只是身体微微发抖。
虎真回忆着脑海中那些零碎模糊的、关于“工具”、“结构”的碎片印象,将纯阳之力微微凝聚于爪尖。他的爪子泛起极淡的金芒,变得更加坚硬和精准。
他看准了铁夹的关节处,猛地发力!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那坚固的捕兽夹,竟被他蕴含着纯阳之力的利爪硬生生掰断了一处关键连接!
铁夹的咬合力瞬间消失,松了开来。
棕熊猛地发出一声又痛又解脱的嚎叫,下意识地向前一窜,终于将那条血肉模糊的后腿从可怕的铁夹中挣脱了出来!它踉跄了几步,摔倒在雪地里,然后疯狂地舔舐着自己受伤的腿,发出混合着痛苦和舒服的呜呜声。
虎真退后几步,安静地看着。他注意到这头熊的恢复力似乎不错,伤口虽然看着吓人,但并未伤及根本。
棕熊舔了好一会儿伤口,才似乎终于从剧痛和解脱中缓过神来。它抬起头,小眼睛再次看向虎真,眼神已经彻底变了。恐惧和警惕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的、不知所措的感激。它笨拙地晃了晃大脑袋,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近乎温顺的哼哼。
它不太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这只可怕的老虎没有攻击它,给了它食物,还…救了它?这完全超出了它简单的头脑所能理解的范畴。
虎真看着这头大家伙憨厚又狼狈的样子,心中那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清晰。
他需要了解更多关于那些“两脚生物”的事情,需要更好地掌控这片领地。单靠他自己,似乎有些…不够。这头足够强壮、看起来也没什么复杂心思的笨熊,或许…有点用处?
他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那头棕熊面前。棕熊下意识地想后退,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虎真低下头,巨大的头颅几乎碰到棕熊的脸,深深地嗅了嗅它的气味,然后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平和的呼噜声。这不是威胁,更像是一种…确认和接纳。
他转过身,用尾巴轻轻扫了一下棕熊的鼻子,然后迈步向领地深处走去。
走了几步,他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那头棕熊还愣在原地,似乎没搞懂状况。
虎真发出一声不耐的低吼,示意它跟上。
棕熊犹豫了一下,拖着受伤的腿,笨拙而迟疑地、一步一步地跟了上来。它的小眼睛里依旧充满了迷茫,但身体却下意识地选择了跟随。
一虎一熊,两个体型庞大的身影,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寂静的雪原上。
虎真知道,这头笨熊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甚至可能会惹麻烦。
但这似乎是他迈向“不只是独自强大”的第一步。
他有了一个沉默的影子,现在,又多了一个笨拙的跟班。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谷地边缘的树林里,一道瘦小灵活、皮毛火红的身影悄然闪现。一只狐狸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着雪地上虎真和棕熊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被掰断的捕兽夹,灵动的眼睛里闪烁着极其人性化的、惊讶而深思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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