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君守着云姬,寸步不离。他将从凌霄那里搜刮来的丹药,挑出气息最温和的,小心翼翼地用妖力化开,一点点渡入她口中。同时,他尝试着调动体内那缕新生的、得自“镇渊”传承的感悟,将纯阳妖力控制得更加精微,如同最细的丝线,缓缓梳理她受损的经脉,驱散那顽固的阴邪掌印。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对虎君自身伤势的恢复堪称雪上加霜。但他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犹豫。这扁毛鸟儿是为了救他才落得这般田地,他虎君恩怨分明。
时间在死寂与焦灼中一点点流逝。黑风坳的幸存者们默默舔舐伤口,收拾着同伴的尸骨,修复着破损的工事,气氛压抑而悲伤。狼王不时过来查看,看向云姬的眼神也少了几分最初的戒备,多了几分复杂。不管怎么说,这位青鸟妖王在关键时刻救了老爷,也等于救了黑风坳残余的火种。
第三天黎明,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刺破乌云,照亮满目疮痍的大地时,石台上,云姬修长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一直凝神关注的虎君立刻察觉,停止了妖力输送,紧紧盯着她。
云姬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如同蝶翼般缓缓掀开,露出了那双依旧带着些许迷茫和虚弱的青色眼眸。映入眼帘的,是虎君那张凑得很近、写满了疲惫与担忧的毛茸茸大脸。
她怔了一下,似乎没完全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惨烈的战斗、化神骨爪的恐怖、舍身抵挡、还有昏迷前那段强行传递出的破碎警告……
“你…没死?”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微不可闻,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恍惚,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庆幸?
“废话!老子命硬得很!”虎君见她醒来,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语气却依旧粗声粗气,但那双紧盯着她的瞳孔里的关切做不了假。他递过一葫芦用灵药化开的清水,“感觉怎么样?”
云姬在他的帮助下,勉强喝了几口水,清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让她精神稍振。她内视己身,发现虽然依旧虚弱,经脉如同久旱的河床,妖力百不存一,但那股侵蚀生机的阴邪之力已被驱散了大半,心脉也被一股温和而坚韧的纯阳之力护持着。显然,是这头蛮虎不惜代价救了她。
她抬起眼,再次看向虎君,目光复杂难明。有感激,有惊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她习惯了天空的冰冷与族内的算计,这般纯粹甚至有些笨拙的守护,让她坚硬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还…死不了。”她别过脸,避开虎君那过于直接的目光,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以往的疏离和高高在上,“多谢。”
“谢个屁,两清了。”虎君摆了摆爪子,浑不在意,“你昏迷前说的‘蚀魂’、‘陷阱’、‘它们来了’,到底什么意思?你知道那些黑袍杂碎的来历?”
提到正事,云姬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坐直了些,青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悸:“‘蚀魂’,是一个极其古老而隐秘的邪教组织,信奉一尊名为‘寂灭之触’的邪神。它们存在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侵蚀、污染乃至吞噬一切生灵与世界的本源力量。上古末期那场导致妖族衰落的浩劫,背后很可能就有它们的影子!”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青鸟族古籍中有零星记载,称‘蚀魂’教徒擅长操控死灵、污染神魂,它们一直在寻找并试图破坏或扭曲我族遗留的圣地与传承。那座邪殿镇压的万妖殿遗迹,以及它们此次袭击黑风坳,目标很可能就是你,或者你手中的‘镇渊’碎片!它们想把水搅浑,或者…利用这里的地脉和遗迹做些什么!”
“至于‘万妖殿是陷阱’…”云姬的眉头紧紧蹙起,露出困惑之色,“这只是我昏迷前一种模糊的预感…源自血脉的警示…仿佛有某种巨大的危险潜藏在所谓的‘传承’深处…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
最后,她看向虎君,眼神无比严肃:“‘它们来了’,可能指的是‘蚀魂’的后续力量,也可能…是其他被这场变故惊动的、更恐怖的存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虎君听完,沉默了片刻,暗金色的瞳孔中寒光闪烁。果然,麻烦一个接一个。他掂了掂怀中已经融合的龟甲,冷笑道:“想抢老子的东西?尽管放马过来!”
但他也知道云姬说得对,黑风坳经此一劫,已不适合坚守。地下的威胁未除,强敌环伺,留在这里就是活靶子。
“走是肯定要走。”虎君站起身,环视着残破的坳地和不远处那些眼巴巴望着他的幸存妖兽,“但不能这么灰溜溜地走。得给兄弟们找个能安身立命的新窝,也得让那些杂碎知道,动了我黑风坳,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看向云姬,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你伤势未愈,先跟着我们。你对‘蚀魂’和外界了解得多,我们需要你的情报。”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经历了生死与共,虎君潜意识里已将云姬视为了可以暂时信任的“自己人”,尽管这信任还十分脆弱。
云姬看着虎君那坚定而霸道的眼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她身为青鸟族领主,本该翱翔于九天之上,自由自在,如今却要与这群地上跑的妖兽绑在一起,卷入这越来越深的漩涡…
但,她还有得选吗?伤势沉重,独自离开风险更大。而且…这头蛮虎身上,似乎真的蕴含着某种打破僵局、甚至揭开上古秘辛的可能…或许,留下观察,乃至…有限度的合作,并非全是坏事?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正在默默重建家园的妖兽,它们眼中虽有悲伤,却更有一种历经血火淬炼后的坚韧。这种凝聚力,是她在那勾心斗角的族群中很少见到的。
“好。”云姬轻轻吐出一个字,算是做出了抉择。她挪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坐着,开始闭目调息,尽可能恢复一丝力量。既然决定暂时留下,就不能一直做个累赘。
虎君见她答应,也不再多言,转身走向狼王,开始部署撤离和报复的计划。他声音低沉,条理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和决断力,仿佛那场核心传承不仅提升了他的力量,更锤炼了他的心性。
云姬悄悄睁开一丝眼缝,看着虎君那威猛而坚定的背影,青色的眼眸中光芒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被填平的地缝处,一小块新土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气息,如同发丝般悄然溢出,旋即又消散在空气中。
仿佛地底那恐怖的存在,并未沉睡,只是…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云姬若有所觉,猛地看向地缝方向,眉头再次蹙起。
虎君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停下话语,金色的瞳孔锐利地扫向那边。
短暂的平静下,暗流愈发汹涌。云姬的抉择,将她和黑风坳的命运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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