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玄戈的预警如同惊雷，瞬间撕裂了军营短暂的沉寂。
“不好，是白毛风！白毛风来了！”凄厉的示警声伴随着更加狂暴的风啸，在营寨各处响起！
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那已然不再是普通的寒风。
它仿佛是被远古的黑暗力量唤醒，自北境那终年冰封、人迹罕至的极寒之地呼啸而来。
带着无尽的愤怒与肃杀，宛如死亡的咆哮，在天地间回荡。
寒风之中，它裹挟着拳头大的雪块和冰碴。这些雪块和冰碴，棱角分明，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
它们如同亿万头疯狂的白色巨兽，每一头都充满了毁灭的力量。
从北方那漆黑如墨、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恐怖的苍穹中，以一种排山倒海之势倾泻而下。
它们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狠狠撞击着营寨的每一寸土地。
原本坚实的土地在这猛烈的撞击下，似乎都微微颤抖，仿佛在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每一座营帐也未能幸免，在这狂风与雪块冰碴的冲击下，营帐的帆布被吹得猎猎作响，发出尖锐的哀鸣，仿佛在向这残酷的自然力量发出最后的抗争。
天地失色！
前一瞬还能勉强视物的月光彻底消失，被翻滚如墨的厚重雪云吞噬。
狂风以摧毁一切的气势横扫而过，发出震耳欲聋、如同万千厉鬼哭嚎般的尖啸！
雪不再是飘落，而是被狂风卷成一道道白色的、高速旋转的巨柱，横冲直撞！
营寨辕门上的巨大火盆瞬间被扑灭，坚固的寨墙在风雪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被连根拔起！
“加固营帐！快！用沙袋压住帐脚！”
“马厩！加厚草料！盖好毡布！”
“弓弩上油！用油布包好！别让机括冻住！”
“所有斥候撤回！立刻撤回！”
祁玄戈的怒吼在狂暴的风雪中几乎被撕碎，但他如同定海神针般矗立在帅帐前，一道道命令通过亲兵声嘶力竭地传达下去。
整个军营瞬间陷入与天灾搏斗的混乱与忙碌中。
士兵们顶着能把人掀翻的狂风，拼命地用沙袋、木桩加固营帐，用厚重的毡布蒙住战马的眼睛和身体，将宝贵的军械物资转移到相对避风的角落。
林逐欢紧紧裹着墨狐大氅，帽兜被风吹得紧贴在脸上，露出的皮肤被冰粒打得生疼。
他眯着眼，看着这仿佛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心头一片冰凉。这不仅仅是天灾！
这是北狄精心挑选的、发动致命一击的完美时机！
就在这时，一个几乎被风雪淹没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帅帐前，是派往鹰愁涧方向的“夜不收”小队幸存者！
他浑身覆满冰雪，脸色青紫，嘴唇冻得乌黑，刚一开口，就被狂风吹得一个趔趄。
“将……将军！鹰愁涧！北狄……北狄人！”
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极度的惊恐，“他们……他们趁着风雪……穿过了鹰愁涧！人数……不下五千！全是……全是精锐！奔着……奔着黑石堡去了！”
“什么？！”祁玄戈和林逐欢同时失声！
黑石堡！位于雁门关西侧五十里外，扼守通往西线粮道和一片相对平坦草场的咽喉！
堡内驻守着祁玄戈麾下一支一千五百人的精锐巡防部队，由他最为信任的副将之一，悍勇忠诚的周闯统领！
这支队伍三天前刚换防过去，负责监控黑风口方向，是祁玄戈防御体系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北狄人竟然真的兵行险着，在如此恐怖的白毛风天气，强行穿越了连本地猎户都视为禁地的鹰愁涧！
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佯攻，而是直插心脏——拿下黑石堡，切断雁门关西翼，孤立雁门关！
“周将军……周将军派人拼死突围……送出消息……”
那斥候声音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黑石堡……被围了……风雪太大……我们……我们只冲出来三个……路上……又折了两个……”
话未说完，他便因力竭和冻伤昏死过去。
“军医！快！”祁玄戈厉喝，立刻有人将斥候抬走。
帅帐内，炭盆的火光在狂风的撕扯下明灭不定，映照着祁玄戈铁青的脸和帐内将领们震惊而愤怒的神情。
“将军！末将请命！率本部兵马，即刻驰援黑石堡！”赵振第一个站出来，双目赤红。周闯是他过命的兄弟！
“末将也去！”陈锋紧随其后，“黑石堡绝不能丢！”
祁玄戈没有立刻回答。他大步走到巨大的北境舆图前，目光死死钉在黑石堡的位置。
帐外，白毛风的咆哮如同死神的丧钟，一声声敲在每个人心上。
驰援？
如何驰援？
从雁门关到黑石堡，五十里。平日里轻骑急行，一个多时辰可至。
但现在……外面是能吞噬一切的白毛风！积雪瞬间就能没过马腹！
寒风能冻僵骨头，刮掉人脸皮！
方向难辨，举步维艰！五千精锐？
恐怕还没走出十里，就会被这恐怖的天灾吞噬大半！
就算侥幸抵达，人困马乏，如何对抗以逸待劳、占据堡墙之利的北狄人？
更何况，北狄人既然能穿过鹰愁涧，焉知没有伏兵在必经之路上等着？
不救？
黑石堡只有一千五百守军，面对五千精锐的围攻，还有这阻断一切外援的恐怖风雪……能支撑多久？
周闯和他的部下，都是跟随祁玄戈出生入死的百战老兵！
放弃他们，等同于亲手将他们送入地狱！
军心何在？士气何存？
一旦黑石堡陷落，西线门户大开，整个雁门关防御体系将出现致命缺口！后果不堪设想！
救，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不救，是坐视袍泽覆灭，防线崩溃！
祁玄戈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冰冷的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看着父亲在同样艰难的选择前，最终选择驰援被困的友军，却身陷重围，血染沙场……那刻骨的痛楚和无力的愤怒，瞬间淹没了他！
帐内死一般寂静，只有风雪的咆哮和炭火的噼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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