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齐哈尔督军府的青铜座钟敲响了十一下,朱庆澜却仍枯坐在书房内。
桌上散落的电报像一片片秋叶,记录着前线溃败的惨状。
窗外飘着今冬第三场雪,将窗棂染成素白。
督军,许师长又来电了。
宋小濂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递上最新电报。
朱庆澜接过电报的手指微微发抖。
这已经是第五封了——从最初的遭遇四平军顽强抵抗,到后来的两翼出现敌军主力,再到今晨收到的黑龙江军已全体投降。
每一封电报都像一把钝刀,慢慢剜着他的心。
许兰州和巴英额...率先投降了?
朱庆澜的声音飘忽得像窗外的雪,连吉林军也...
他苦笑着摇头,将电报轻轻放在桌上。这个结果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当初他确实暗中授意许兰州和巴英额可适当放水,但那不过是想给四平军一个体面的和谈机会。
谁能想到,这支新兴的军队竟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四万联军尽数歼灭?
宋小濂看着主子灰败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督军,四平距此千里之遥,他们消化吉林尚需时日。我们若立即整军备战...
不必了。
朱庆澜抬手打断,声音疲惫却坚定,徒增伤亡罢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里越积越厚的白雪。
……
四万精锐尚且不堪一击,他手头这些老弱病残将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更何况...
小濂啊,朱庆澜突然问道,你可知道杨不凡其人?
宋小濂一怔:只听闻他突然就凭空出世了,只三个月就...
是啊,三个月。
朱庆澜轻叹,三个月绝不可能打造出这样一支铁军!
“可见杨不凡之前隐藏之深,背后支持他的势力之强大!”
“拥有这样一支强大的军队,可他却选择隐忍至今,可见杨不凡所图甚大!”
“这样一个拥有大毅力大决心的人,做事情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他的目光穿过纷飞的雪花,仿佛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或许...东北在他手中会更好?
书房陷入沉默,只有座钟的滴答声在回荡。
朱庆澜想起这些年军阀混战给东北带来的创伤,想起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想起自己力不从心的改革尝试...
备墨。
他突然转身,我要亲自给杨不凡写信。
宋小濂震惊地抬头,却在看到督军眼中的释然后明白了什么。
他默默研墨,看着朱庆澜提笔写下杨将军台鉴四个大字,笔锋竟是从未有过的从容。
窗外,雪越下越大。
齐齐哈尔的街道渐渐被白色覆盖,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新时代铺就一张素笺。
朱庆澜知道,当春暖花开时,这片黑土地将迎来全新的主人。
而他,或许能以一个见证者的身份,看到东北真正的崛起!
……
北京中南海冬青书房的鎏金自鸣钟敲了十二下,袁世凯却仍僵立在窗前。
窗外飘着今冬第一场雪,却丝毫不能缓解他心头的燥热。
东北战报上的墨迹已经干透,但全军覆没四个大字仍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眼睛。
蠢材!废物!
一声暴喝震得书房梁木微颤。
袁世凯猛地转身,手中的霁蓝釉茶盏突然地炸裂。
锋利的瓷片深深扎进虎口,鲜血混着碧螺春茶汤,在梨花木案几上蜿蜒出一道刺目的红褐色溪流。
侍从慌忙上前,却被他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东北...就这么丢了?
袁世凯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之前东北三省在张锡銮的管辖之下,虽然那位老兄弟有点不听话,但那至少还是北洋一系的家务事。
如今...
袁世凯盯着掌心翻卷的伤口,仿佛那痛楚能让他确认这不是噩梦。
段芝贵这个蠢货,不仅葬送了四万精锐,更将整个东北拱手让给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杨不凡!
书房里的西洋座钟滴答作响,袁世凯的思绪却飘得更远。
东北易主本不足惧,这些年北洋旧部阳奉阴违的还少吗?
可偏偏这个杨不凡...不是北洋系的人!
想到这里,他额角的青筋又暴了起来。
……
大总统...秘书长小心翼翼地递上绢帕,太医就在外面候着...
袁世凯恍若未闻。
他踱到军事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山海关的位置。
东北军若从此处西进,旦夕可至北京!若是在他称帝之时...
这个念头让他后颈一凉。
杨不凡若举兵反对,那些本就摇摆的地方督军们会作何反应?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袁世凯的眉头越锁越紧。
称帝大典的请柬都已发出,各国公使的贺表也都收了,难道要...
他猛地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
你们都下去。
他突然命令道。
当书房终于只剩他一人时,袁世凯缓缓坐进黄花梨圈椅。
茶汤混着血水在案几上渐渐凝固,像极了这个四分五裂的国家。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杨不凡的模糊形象。
一个能在三个月间横扫东北的年轻人,会是第二个孙先生,还是...第二个他自己?
这小子,不鸣无人知,一鸣天下啊!
呵...袁世凯突然轻笑出声。
就算杨不凡将来真能强势入主中央又如何?
这盘根错节的军阀势力,这虎视眈眈的列强环伺,岂是一个毛头小子能摆平的?
他袁世凯经营二十年尚且力不从心...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推开染血的战报,他提笔在宣纸上重重写下二字。
墨迹酣畅淋漓,仿佛要穿透纸背。
称帝之事,照常进行!
……
心中既已有了决断,袁世凯便让人将支持他称帝的一众死忠请来。
冬暖阁内,鎏金炭盆烧得正旺。
袁世凯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面前依次坐着他的心腹重臣。
窗外飘着细雪,室内的空气却凝重得令人窒息。
诸位,袁世凯摩挲着右手包扎的伤口,声音低沉,
东北之事想必都已知晓。今日请诸位来,是要议一议这称帝大计。
陆军中将袁乃宽第一个起身:
叔父,依侄儿之见,当立即增兵山海关!那杨不凡若敢轻举妄动...
不妥!
铁路总局局长梁士诒打断道,手中的烟斗在案几上轻轻敲击,
当务之急是派使者前往东北。许他个东北总督又如何?待大局稳定...
直隶民政长兼都督朱家宝冷笑一声:
梁兄未免太过天真。那杨不凡能在三个月间横扫东北,岂是区区虚名能打发的?
他转向袁世凯,大总统,当趁其立足未稳,集结直隶、山东精锐,一举...
诸位且慢。
杨杏城突然插话,这位狗头军师扶了扶金丝眼镜,学生以为,不妨双管齐下。
他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一面示好招抚,一面暗中联络东北反对势力!以杨不凡新政的不得人心,铁定有许多反对的声音!”
“只是碍于四平军势大,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已!如若有我们做为外援...
内史监阮忠枢轻咳一声:杏城兄此计甚妙。不过...
他欲言又止地看向袁世凯。
……
鎏金炭盆的火光映照着袁世凯阴晴不定的面容。
他闭目靠在太师椅上,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包扎的伤口,耳边回荡着亲信们激烈的争论。
12月12日,不变。
这六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掷地有声。
袁世凯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在座众人。
总统府内史兼参谋顾问夏寿田提到的日本公使询问,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列强们都在等着看这场称帝大戏,他袁世凯,已经无路可退。
阁内一时寂静,只闻炭火噼啪作响。
袁世凯的思绪却飘向二十年前的小站练兵。
那时的他何等意气风发,手下的北洋新军所向披靡。
若是当年...他右手猛地握紧,伤口传来的刺痛让他清醒。
大总统...
曹汝霖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袁世凯看着这位外交大臣谄媚的笑容,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是啊,他老了。
昔日的北洋虎将,如今连段祺瑞、冯国璋这些老部下都开始阳奉阴违。
更别说集结大军去讨伐那个横扫东北的杨不凡了。
外务部可请英、日两国领事出面调停。
曹汝霖迫不及待地献计,那杨不凡再狂妄,总不敢...
幼稚!
袁世凯突然厉声打断,吓得曹汝霖一个激灵。
他站起身,踱到军事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山海关的位置。
……
杨不凡...
袁世凯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三个月时间就能拉起六万精锐?这会不会只是你显露出的冰山一角呢?
他转身看向众人,眼中精光闪烁,
你们觉得,这样的人,会被几句外交辞令吓住?你们难道忘了,他是如何对待日本使者的?
梁士诒连忙圆场:大总统明鉴。不过那杨不凡刚得东北,总要时间消化。此时示好...
所以要做两手准备。
袁世凯突然拍板,朱启钤总理,山海关增派一个师!袁乃宽亲自去坐镇。
梁士诒,你负责组建使团。带上我的亲笔信,还有...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海关特别拨款的手谕。
杨杏城眼睛一亮:大总统高明!先以利诱之,再...
袁世凯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朱家宝,秘密调动第三、第五师待命。
一道道命令掷地有声。
众人惊讶地发现,这位日渐衰老的大总统,此刻眼中竟闪烁着久违的锐光。
记住,袁世凯转身,阴影中的脸庞棱角分明,
洪宪帝国,势在必行。至于杨不凡...
袁世凯的目光变得深邃:
传令给奉天办事处,我要知道这个年轻人的一切。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连他晚上睡几个时辰都要查清楚!
会议散去时,雪已停了。
袁世凯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渐渐放晴的天空。
他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而那个远在东北的年轻人,或许会成为他帝王路上最大的变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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