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后的河水还结着薄冰,萧砚蹲在金水河的码头边,盯着那只半旧的木桶直搓手。木桶是他从御膳房后门“借”来的,原本装着腌菜,被他用清水冲了七遍,还是隐约透着股酸臭味,冻得他鼻子直发痒。
“世子,这桶底好像有点渗水……”小禄子的声音像被冻住的蚊子,手里拎着块破布,正试图堵住木桶的裂缝,“要不咱还是换个法子?谢统领这几日总往河边跑,说不定就在附近盯着呢!”
萧砚没理他,往桶里铺了层厚厚的棉被——这是他琢磨了三天的“破冰之计”。元宵灯会让他摸清了裴党商户的底细,尤其是“聚鲜楼”的冰块用量,比账面上多了三成,肯定有鬼。他算准了金水河的水流方向,顺流而下能直达城外的芦苇荡,钻在木桶里漂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少废话。”萧砚往棉鞋里塞了两团稻草,这是他从冰窖的草料堆里摸的,保暖得很,“等漂到芦苇荡,我就换上渔民的衣服,直奔太湖,看那些冰块到底被运去了哪里!”他一边说,一边往桶里扔了个窝头,这是他准备的干粮,冻得硬邦邦的,砸在桶底“咚”一声响。
小禄子还想劝,远处忽然传来捞鱼太监的咳嗽声。萧砚眼睛一亮,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钻进木桶,动作太急,脑袋“咚”地撞在桶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盖盖子!快盖盖子!”他捂着脑袋低吼。
小禄子赶紧把木桶盖扣上,又往上面压了块石头,假装是堆杂物,自己则躲到柳树后,紧张得手心冒汗。
木桶里黑黢黢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外面的水流声。萧砚缩在棉被里,感觉木桶轻轻晃了晃,接着缓缓向前移动——小禄子果然按计划,把木桶推进水里了!
“成了!”萧砚心里一喜,正想得意地哼两声,忽然感觉屁股底下一凉,低头一看,差点骂出声——桶底的裂缝没堵严实,冰水正顺着缝往里渗,很快就浸湿了棉被。
“该死的小禄子!”萧砚赶紧把窝头揣进怀里,用脚踩着破布堵裂缝,可越堵漏得越厉害,冰凉的河水很快漫过脚踝,冻得他直哆嗦。
木桶顺着水流慢悠悠地漂,时而撞在岸边的石头上,发出“咚咚”的响声。萧砚在里面颠得七荤八素,胃里的窝头差点吐出来。他安慰自己:快了,快到桥洞了,过了桥洞就是城外,到时候就算泡在水里也值了!
就在木桶即将钻进桥洞的瞬间,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一顶,萧砚在里面滚了个跟头,脑袋又撞在桶沿上,眼前金星乱冒。
“谁?!”他吼了一声,声音在木桶里闷闷的,像只被闷住的公鸭。
外面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里面的‘大闸蟹’,别折腾了,再动桶底就彻底漏了。”
萧砚的心脏瞬间沉到谷底——谢云!
他怎么又来了?!这家伙难道长在河边了?!
“谢云你个混蛋!放开老子的桶!”萧砚在里面又踢又踹,木桶剧烈摇晃,冰水漏得更凶了,很快就漫过了膝盖。
“别动。”谢云的声音隔着木桶传来,带着点无奈,“再动你就真成‘落汤鸡’了,还是冰水里的那种。”
萧砚气得想撞墙,却只能乖乖不动——再折腾下去,没等漂出城,他就得先在桶里淹死。
木桶被一股力量慢慢往岸边拖,萧砚能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和捞鱼太监的惊呼声:
“我的天!谢统领!这桶里……桶里有人?”
“是……是宁王世子?他怎么钻桶里了?这是在玩‘水上漂’?”
“快!快拿网来!别让桶翻了!”
萧砚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从额头一直红到脖子根,连带着耳朵尖都烫得厉害。他这要是被捞鱼太监们看见,明天全皇宫都得知道,宁王世子为了逃跑,钻了漏底的木桶,差点在金水河里泡成冻肉!
木桶被拖到岸边,谢云一把掀开盖子,刺眼的阳光照得萧砚睁不开眼。他眯着眼看去,只见谢云手里拿着根竹竿,竿头还挂着块破布——刚才就是这玩意儿顶的桶!
“你……你用竹竿顶我?”萧砚的声音都在发抖,一半是冻的,一半是气的。
“不然呢?”谢云挑了挑眉,用竹竿敲了敲桶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漂出城,变成太湖里的‘冰雕’吧?再说,你这桶底漏得比筛子还厉害,再漂半里地,就得沉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刚才在岸边看了半天,就见这桶一路漏水,跟条‘水迹线’似的,想不发现都难。”
萧砚气得说不出话,指着谢云的鼻子,手指都在抖。捞鱼太监们围过来看热闹,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其中一个忍不住嘀咕:“世子这法子……比冰窖里藏冰块还绝……”
“看什么看?!都给我滚开!”萧砚吼了一声,想从桶里爬出来,结果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在水里,冰水瞬间漫过腰,冻得他牙都快咬碎了。
谢云眼疾手快,伸手把他拽了出来。萧砚浑身湿透,棉鞋里灌满了水,走起路来“咕叽咕叽”响,活像只落汤鸡。他瞪着谢云,头发上的冰碴顺着脸颊往下掉,眼神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
“笑!你就使劲笑!”
谢云确实在笑,嘴角弯得像月牙,眼里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他脱下自己的披风,裹在萧砚身上,带着淡淡的墨香,总算驱散了些寒意。
“走吧,”谢云拽着他往岸边走,“陛下在御书房等着呢,说你要是再敢往水里钻,就罚你去清理金水河的淤泥,什么时候清干净了什么时候回宫。”
萧砚猛地抬头:“清理淤泥?让我去掏河泥?”
“不然呢?”谢云挑眉,“难道让你继续在桶里漂?”
萧砚气得差点晕过去,却只能被谢云半拖半拽地往回走。捞鱼太监们跟在后面,手里还拎着那只漏底的木桶,看着就像在押解犯人。
路过桥洞时,萧砚忽然看见岸边的淤泥里露出个油纸包的角,被水浸得半透。他心里一动,挣脱谢云的手跑过去,伸手把油纸包拽了出来——里面裹着几本账册,纸页被水泡得发皱,上面的字迹却还能看清,赫然写着“江南盐引”“漕运”“赵德发”等字样,还有几处盖着“裴”字印章!
“这是……”萧砚的声音有些发颤,抬头看向谢云。
谢云的眼神沉了沉,点了点头:“看来这金水河,藏的东西不少。”
捞鱼太监凑过来看了一眼,忽然惊呼:“这不是前几天夜里,有人从桥上扔下来的东西吗?当时我以为是垃圾,没想到是账册!”
萧砚握紧账册,冰水顺着指尖往下滴,心里却像燃起了一团火。盐引、漕运、赵德发、裴党……这些和冰窖的账目、元宵的商户名单全都对上了!原来金水河不仅能漂木桶,还能藏罪证!
“这淤泥,我清了。”萧砚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别说清淤泥,就是让我跳进冰水里摸,我也认了!”
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和亮得惊人的眼睛,谢云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伸手帮他把披风系紧:“先回宫换身衣服,不然没等清淤泥,你就得先冻成冰雕了。”
萧砚点点头,跟着谢云往回走,手里紧紧攥着那包账册,仿佛攥着整个江南的秘密。路过那只漏底的木桶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踹了桶一脚:“等我查清了账,就把你改成尿桶,给赵德发那老小子用!”
谢云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照下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萧砚的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响声,混着远处捞鱼太监的议论声,竟有种莫名的和谐。
他忽然觉得,掉进漏底的木桶里,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摸到了比逃跑更重要的东西。
至于那桶底的裂缝……萧砚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等他清理完淤泥,看谢云还敢不敢拿这事笑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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