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壁的晨霜还没化透,周仓就把断成两截的长枪掼在地上,木柄裂出蛛网似的纹路。“这破铜烂铁怎么跟黄巾拼?”他指着营里的兵器堆,断剑折矛上全是缺口,有的矛尖甚至卷了刃,“昨天操练,三个弟兄的刀砍在木桩上就崩了口!”
王凯蹲下身,指尖抚过矛尖的锈迹。这是汉代常见的块炼铁兵器,质地脆软,远不如后世的百炼钢坚韧。历史脑库突然闪过信息:中平元年的东汉军队,除了边军配备炒钢兵器,地方武装仍在用落后的块炼铁——这正是他可以利用的技术代差。
“校尉,华先生让你去看看伤员。”阿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攥着染血的纱布。隔离营里,两个士兵正发着高热,伤口化脓发黑,华石正用银针扎他们的合谷穴,额上满是汗珠:“箭簇带毒,普通金疮药没用。要是有好钢打造的手术刀,能剜掉腐肉或许还有救。”
王凯心里一沉,现代临床医学的清创术需要锋利器械,这粗制滥造的铁刀只会加重损伤。正思忖间,墨辰举着观星盘跑来,木盘上的铜针剧烈晃动:“东南方有异常!不是军队,是铁器撞击的声音,还有……荧惑星犯亢宿,主兵戈利器出世!”
循着声响走了三里,荒坡下竟藏着座隐秘的锻坊。土坯砌的炉窑还冒着青烟,一个赤膊的老者正抡着铁锤砸向烧红的铁块,火星溅在他满是伤疤的胳膊上。旁边几个流民模样的人正分拣废铁,其中一个少年的脚被铁屑划破,流着黑血却不敢作声。
“老东西,再敢偷藏好钢,就把你扔去喂黄巾!”一个穿皮甲的汉子踹翻铁砧,腰间挂着的环首刀刀身歪斜——竟是董卓军的制式兵器。老者猛地抬头,眼里迸出火光:“这是墨家锻炉炼出的‘三十炼’钢材,怎能给你们造残次品!”
王凯心头一动。“三十炼”正是东汉百炼钢的雏形,刘备先祖刘胜墓中就有此类兵器。他使个眼色,周仓立刻带人围住皮甲汉子:“董卓的人也敢抢民财?”
汉子刚要拔刀,就被墨隐甩出的铜链缠住手腕。老者见状突然跪倒,额头磕得地面作响:“老朽墨冶,乃墨家锻工一脉。这炉钢是为卢将军炼的,却被董卓部下劫了!求校尉为民做主!”
墨冶掀开炉旁的草席,露出半柄成型的环首刀。刀身泛着青幽的光,比寻常铁刀更细长,正是东汉末年最精良的兵器形制。王凯抚摸着刀脊,突然想起蒲元淬火的典故——水质对炼钢至关重要,这附近的漳河水或许能派上用场。
“老丈可知‘炒钢淬火’之法?”王凯突然问。墨冶愣了愣,随即苦笑:“炒钢之术老夫懂,可淬火需得好水,漳河水钝弱,炼不出好钢。”
“我有法子。”王凯让人取来陶罐,又掏出纸笔画出曲辕风箱的图纸,“改造炉窑的鼓风装置,能让炉温再升三成;再引山涧活水淬火,钢材定能坚韧十倍。”这正是他结合现代工程学与汉代技术的改良之法,既不突兀,又能体现知识优势。
墨冶看着图纸眼睛发亮,当即带着徒弟们改造锻炉。周仓却忧心忡忡:“董卓的人回去报信,定会派兵来抢。”王凯冷笑一声,指着远处的山坳:“让赵五带流民把废铁堆成障碍,墨隐在两侧埋上转射机。既然送上门来,正好夺了他们的兵器库。”
暮色降临时,锻炉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墨冶举着刚淬火的环首刀,在月光下轻轻一劈,铁块应手而断:“神了!这刀比‘百辟刀’还锋利!”徒弟们正忙着打造箭矢,每个箭镞都磨得锃亮,用的正是董卓部下劫走的钢材。
突然,墨辰的观星盘“当啷”落地:“不好!董卓派了两千人来,还有……皇甫嵩的先锋也快到了!”
王凯心里咯噔一下。历史脑库显示,皇甫嵩今夜本应在五十里外扎营,怎会突然提前抵达?他快步登上土坡,果然见西北方尘土飞扬,旗帜上“皇甫”二字隐约可见。
“快把锻好的兵器藏进地道!”王凯喊道,“墨冶老丈,你带徒弟们扮成流民,就说董卓要抢你们的活命钱!”
刚布置妥当,董卓的人马就杀了过来。领头的正是白天被擒的皮甲汉子,手里举着火把:“把锻坊烧了!别给皇甫嵩留半点好处!”乱兵冲上来,却被废铁堆挡住去路,墨隐趁机按下机括,转射机射出的弩箭瞬间放倒十几个。
“董卓与黄巾勾结,竟要毁我军器!”王凯站在土坡上大喊,声音借着风势传遍战场。流民们也跟着高呼,谣言网再次起效——刚赶到的皇甫嵩先锋远远听见,立刻勒住马缰。
乱兵见状慌了神,周仓趁机率军杀出,新锻的环首刀劈开董卓军的皮甲,如切豆腐般容易。那皮甲汉子刚要逃跑,就被王凯甩出的流星锤砸中膝盖,跪地求饶:“是董卓让我来的!他怕将军您用好钢打兵器,抢了他的功劳!”
皇甫嵩的先锋官正好赶到,见此情景勃然大怒:“董卓竟敢私劫军器!某这就去禀报将军!”
王凯连忙上前见礼,余光瞥见皇甫嵩的坐骑旁,几个亲兵背着的环首刀竟也是“三十炼”钢材——显然是朝廷配发的上等兵器。他心里一动,让人抬出刚锻好的刀:“将军请看,此刀用墨家古法结合新术炼成,可斩铁断金。晚辈愿献此术,助将军平定黄巾。”
皇甫嵩的先锋拿起刀试了试,眼中满是惊叹。墨冶趁机上前,将一块“三十炼”钢坯递过去:“此钢需经炒炼折叠锻打,比寻常钢材坚韧十倍。若能批量打造,定能破张梁的铁甲阵。”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皇甫嵩亲自来了,银甲在月光下格外耀眼。他接过环首刀,挥向旁边的木桩,木桩应声而断,刀身却毫无损伤。“好刀!”皇甫嵩赞道,“卢植常夸你有奇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凯趁热打铁道:“将军,张梁的营寨用厚木加固,寻常兵器难破。晚辈已让墨门传人改良了藉车,配上这锋利箭镞,定能轰开营门。只是……”他故意顿了顿,“董卓扣着粮草,流民和工匠们都快饿死了。”
皇甫嵩脸色一沉,当即下令:“给王校尉拨三百石粮草!再调五十名工匠助他炼兵!”他看着锻炉里的火光,又道,“明日鸡鸣时分,你带新锻的兵器来营中议事,咱们共商破敌之策。”
送走皇甫嵩,墨冶捧着墨家锻冶残卷跪倒在地:“老朽本以为墨门锻术要失传了,没想到能在您手里发扬光大。这残卷上还有‘灌钢法’的记载,能让钢材更坚利!”
王凯扶起他,看着残卷上的图纸,突然想起蒲元用蜀江淬火的典故。他指着山涧道:“明日咱们试试用活水淬火,说不定能炼出更厉害的兵器。”
深夜的锻坊依旧热闹,炉火映着流民和工匠们的笑脸。华石带着阿竹给受伤的少年换药,新锻的手术刀精准地剜掉腐肉,少年终于不再痛苦呻吟。周仓和士兵们擦拭着新刀,刀光映得他们眼里发亮。
墨辰举着观星盘走来,铜针指向正南方:“荧惑星归位了,明日是破敌的吉时。只是……董卓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王凯望着广宗城的方向,那里藏着张角最后的势力,也藏着他崛起的机会。“他越闹越好。”王凯握紧手里的环首刀,刀身冰凉却让人心安,“皇甫嵩要借我的兵器破黄巾,董卓要借我的存在制衡皇甫嵩,咱们正好坐收渔利。”
他想起白天那个被铁屑划伤的少年,此刻正帮着拉风箱,脸上满是干劲。这乱世里,粮草是根,人心是本,而利器,就是护着这根与本的底气。墨冶的锻炉还在燃烧,火星溅向夜空,像一颗颗希望的种子。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王凯站在坞壁上,手里握着墨冶刚送来的“三十炼”环首刀。远处传来鸡叫,皇甫嵩的营寨亮起了火把,董卓的营地却一片死寂。他知道,一场新的博弈即将开始——这一次,他手里有粮,有人,有刀,更有改写历史的底气。
“周仓,”王凯转身道,“带五十人去接应粮草,顺便盯着董卓的动静。墨辰,继续观星,有任何异常立刻禀报。”他将刀鞘系在腰间,刀身与铜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锻坊传来新的锤击声。那声音沉稳而有力,像是在敲打着这乱世的根基,也敲打着王凯通往枭雄之路的每一步。他知道,这把刀不仅能斩开黄巾的营门,更能斩开封建规则的枷锁——只要他在仁心与权术之间,走得足够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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