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三年三月初三，上巳节。太行墨隐谷的晨霜尚未褪尽，坞堡西墙下已响起叮叮当当的锻铁声。张合赤着臂膀，古铜色的脊梁上汗珠滚落成串，正指挥铁匠营的墨者弟子打磨弩机零件，火星溅在他肩头的旧疤上，烫得微微发红。这处坞堡是去年冬日依太行山势筑成，按东汉坞壁形制围以丈五夯土墙，四角立着望楼，只是原有的防御器械简陋，如今正依王凯所绘图样翻新。
“俊乂，主公要的连弩机坯件如何了？” 于禁身披玄甲，踏着晨露走来，腰间环首刀的铜镡还沾着昨夜庆功宴的酒渍。他走到台案前，拿起一枚青铜弩牙细看 —— 这弩牙比寻常弩机薄了半分，齿槽却刻得更深，边缘还嵌着细如发丝的铁纹。
张合抹了把脸上的铁屑，指了指案上的木架：“文则来得正好！这连弩机沿用墨家‘辘轳收矢’古法，却按主公说的‘滑轴之术’改了机括。” 他抓起一把三寸铁矢塞进弩槽，拉动木柄，只听 “咔嗒” 轻响，三枚铁矢已齐齐卡在弦上，“往日十人才能操作的连弩，咱们这具五人便可，射速还快了三成。”
于禁眼中闪过精光，伸手扳动弩机尾部的转盘：“主公说这转射机能三百六十度旋射，果真如此？” 话音未落，田畴带着两名墨者抬着一具木架走来，木架底座嵌着青铜转盘，架顶的弩床能灵活俯仰，正是按《墨子?备城门》所载形制打造，只是转盘处用兽脂润滑过，转动时毫无滞涩。
“于将军一试便知。” 田畴掀开蒙布，露出机身上刻的 “墨隐” 二字，“这转盘改用主公说的‘滚珠’替代滑木，省了大半力气。” 三人移步堡墙，于禁亲自瞄准谷外的老槐树，绞车转动间，弩箭呼啸而出，正中三丈外的树干，箭尾系着的麻绳瞬间绷紧。“收！” 两名墨者转动辘轳，弩箭竟带着麻绳原路收回，箭镞上还挂着块新鲜树皮。
“好器械！” 于禁抚掌赞叹，“若在四角望楼各布十具，再配上藉车，敌军便是有千军万马也难靠近！” 他口中的藉车，正是昨夜刚造好的投石器械，以硬木为架，能抛射三十斤重的石弹，此刻正藏在墙后，用草席遮盖着。
此时坞堡东侧的屯田区传来吆喝声。王凯踩着田埂走来，脚下草鞋沾着新翻的泥土，裤脚还挂着几片枯草。李典正指挥流民调试新犁，那犁辕比寻常直辕犁短了尺许，犁铧是全铁打造的等腰三角形，刃口闪着寒光 —— 这是王凯结合汉代矩犁形制改良的 “短辕犁”，只需一头黄牛便可牵引，最适合山地梯田。
“主公，这新犁果然省力！” 韩猛光着脚踩在泥里，扶着犁柄示范，黄牛缓步前行，犁铧轻松切入土中，翻开的垄沟又深又直，“往日三人才耕得一亩地，如今一人一牛，一日能耕两亩！” 他脚边的田地里，去年种植的冬麦已抽穗，青黄相间的麦浪随风起伏，与远处荒地上的野草形成鲜明对比。
王凯蹲下身，用手指捻了捻犁出的泥土，又抓起一把麦种凑近鼻尖：“这是按代田法的规矩翻的地？” 见李典点头，他又指向不远处的水车，“崔琰，那翻车调试得如何了？”
崔琰正站在水塘边，指挥苏正和转动木轮。那翻车由十二节木斗连成，随着轮轴转动，清水顺着木斗源源不断倒入渠中，流进旁边的麦田 —— 这是按东汉毕岚所创形制打造，王凯只是加了脚踏板，让六人踩踏便可驱动，比寻常桔槔快了十倍。“主公放心！” 苏正和擦着汗喊道，裤脚还滴着水，“这翻车一日能浇十亩地，东坡的麦田再也不愁缺水了！”
田埂尽头，辛毗带着几名流民堆放草木灰与粪肥混合的堆肥，空气中弥漫着腐殖土的气息。“主公，您说的‘堆肥之法’果真管用！” 辛毗抓起一把黑褐色的肥料，里面掺着艾草和骨粉，“撒在麦田里，麦苗比往年壮实不少，估摸着亩产能多收两斗。” 他身旁的流民正用耧车播种，那三脚耧车是王凯改良的，能同时完成开沟、下种、覆土三道工序，播种效率比原先快了五倍。
王凯刚要开口，田豫带着两名哨探策马而来，马鞍上挂着个染血的布囊。“主公，在谷北三十里的蝙蝠洞发现公孙瓒残部，约三百余人，还掳了些流民妇女。” 田豫掀开布囊，里面是半块带有 “白马” 印记的箭羽，“看旗号是公孙续麾下的游骑，想躲在山里打咱们屯田区的主意。”
“廖化！” 王凯高声喊道。帐后转出个精瘦汉子，腰间挎着环首刀，正是刚归附不久的廖化 —— 他原是襄阳游侠，黄巾乱时流落冀州，因擅长追踪被王凯收用。“带两百屯田护卫，随田豫去清剿残部，记住，流民妇女要尽数带回，降兵愿留者编入屯田，不愿留者给些粮食打发走。”
廖化躬身领命，翻身上马时，腰间的铜铃叮当作响。田豫拍了拍他的肩膀：“公孙瓒的人悍勇，咱们可在山洞外设伏，用硫磺火油逼他们出来。” 两人带着队伍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落在刚种的麦田边，惊起几只麻雀。
王凯望着他们的背影，对李典道：“公孙瓒虽败，其残部仍在太行流窜，屯田区需加派巡逻。让吕旷带百人守东坡，高览带百人守西坡，遇敌先鸣锣示警，不可擅自出战。” 他转头看向韩猛，“你这几日统计下，流民中有无会打铁、木工的匠人，都编入工坊，每日多给半斗粮食，再选些身强力壮的编入护卫队，由典韦操练。”
韩猛应声而去。王凯刚要回中军帐，程昱带着个墨者匆匆赶来，神色凝重：“主公，许攸从邺城传回蜡丸信，说袁绍正因界桥兵败迁怒蒋奇，要斩他以立威，还派审配的族弟审荣来谷中‘慰问’，实则是探查虚实。”
“来得正好。” 王凯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抬手抹掉脸上的泥点，“审配，你且回府装作卧病，让审荣见不到你 —— 你本是袁绍旧部，他见你‘病亡’，定会放松警惕。程昱，你去安排些面黄肌瘦的流民在谷口劳作，再把粮仓的封条换些旧的，多撒些糠麸在门口，装作粮食紧缺的模样。” 他顿了顿，看向身旁的沮授，“公与，你随俺去见审荣，要拿捏好分寸，既不能露怯，也不可显强。”
沮授躬身应诺，两人刚走至坞堡大门，就见远处来了一队车马。为首的汉子身着锦袍，腰悬玉佩，正是审荣 —— 他骑着高头大马，目光扫过堡墙上尚未完工的连弩机，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王坞主别来无恙？” 审荣皮笑肉不笑地拱手，“袁公听闻坞主击退公孙瓒残部，特意让在下送来些粮秣，以表慰问。” 身后的士兵掀开粮车，里面竟是些掺了沙土的陈米，还混杂着几粒老鼠屎。
王凯故作感激，躬身谢道：“多谢袁公体恤！只是近日蝗灾刚过，谷中存粮确实紧张，这些米粮可解燃眉之急。” 他故意让风吹起衣角，露出里面打补丁的粗布内衣，“若袁公日后能多接济些，王某愿岁岁进贡食盐 —— 只是俺这盐粗陋，怕是入不了袁公法眼。” 说着递过一小袋粗盐，实则是特意掺了杂质的次品。
审荣接过盐袋掂量两下，暗自得意，又提出要参观煮盐坊。沮授立刻上前道：“煮盐坊近日检修，炉火已熄，满地煤灰，怕是污了大人衣衫。不如先入帐饮酒，让在下陪大人聊聊风土人情？” 审荣本就无意细看，顺水推舟道：“既如此，便叨扰王坞主了。”
中军帐内，酒过三巡，审荣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听闻坞主麾下有赵云、典韦等猛将，不知现有人马多少？” 王凯放下酒碗，故作苦涩道：“哪有什么猛将，不过是些流民拼凑的护卫，勉强够看守坞堡，不足千人 —— 前日击退公孙续残部，还折损了三十多人，如今连铠甲都凑不齐呢。”
正说着，帐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典韦提着个醉醺醺的士兵闯入，那士兵正是负责看守粮仓的，嘴里还喊着：“凭什么俺们只能吃陈米，你们却有精粮！俺要见主公！” 王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拖下去打三十军棍！粮仓本就紧缺，若再敢喧哗，斩！”
审荣看在眼里，心中更信谷中缺粮，暗自记下情报。待他离去后，程昱从帐后走出，抚须笑道：“主公这出戏演得逼真，审荣定要向袁绍报喜了。” 王凯却沉声道：“袁绍多疑，定不会只派审荣来。田丰，你带些精盐去见张燕，告诉他公孙续残部的消息，约他共分其部众 —— 张燕的黑山军盘踞太行多年，若能借他之力，咱们西侧便无后顾之忧。”
田丰领命而去。王凯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在墨隐谷与常山之间的区域：“沮鹄，你去济水渡口通知牵招，下次与张辽交易，多换些战马和镔铁，咱们的骑兵该扩编了 —— 赵云那三百骑兵，不能只有五十匹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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