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巨鹿县城,才知村里的疫症不过是乱世的缩影。
原本该热闹的南街,此刻家家关门闭户,门板上贴着 “避疫” 的黄纸,却挡不住门缝里漏出的咳嗽声。几个士兵背着刀,挨家挨户地拍门,拍不开就用脚踹,从一户人家搜出半袋粟米,士兵一脚将户主踹倒在地,扛着粟米就走,户主趴在地上哭嚎,没人敢上前阻拦。路边的阴沟里,漂浮着不知名的秽物,泛着黑绿色的泡沫,几只野狗正围着沟里的一具流民尸体撕咬,尸体的衣衫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别多看,快走。” 李医官拉了拉王凯的衣袖,声音压得很低,“前儿有个书生多嘴,说士兵不该抢百姓的粮,被当场砍了头,尸体就扔在这阴沟里,第二天就被野狗啃光了。”
王凯攥紧了袖口,指尖冰凉。他读过无数次《后汉书》里 “民相食” 的记载,可当这惨状真真切切摆在眼前时,文字里的冰冷远不及现实的刺骨。他低头跟着李医官走,不敢再看路边的景象,却总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哭喊声、士兵的叫骂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
县衙比村里的土坯房气派些,朱漆大门虽掉了漆,却还透着几分威严。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旁,绑着几个流民,其中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个婴儿,婴儿已经没了气息,妇人却还紧紧抱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天。一个士兵拿着鞭子,时不时朝流民身上抽两下,鞭子上的铁刺划破衣衫,渗出血来,流民们却连躲都懒得躲 —— 或许在他们眼里,疼比饿和疫症,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跟着李医官走进县衙,正堂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熏香,却盖不住里间传来的呻吟声。县尉正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地喝茶,看见王凯进来,放下茶碗:“你可算来了!我那小舅子染了疫症,烧了三天三夜,再治不好,我夫人就要跟我拼命了!”
“县尉大人,治病得先看症状,还请带我去看看病人。” 王凯拱手说道,心里却在盘算 —— 县尉找他,根本不是为了治城里的疫症,而是为了自己的小舅子,所谓 “治士兵” 不过是借口。
县尉连忙领着王凯往后院走,里间的炕上躺着个穿着锦缎的汉子,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嘴里还胡言乱语。一个穿着华服的妇人坐在炕边,正用手帕给汉子擦汗,看见县尉进来,哭着说:“夫君,你可算把大夫带来了,你看他都快不行了!”
王凯走上前,摸了摸汉子的额头,滚烫得吓人,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结膜充血严重,和之前治过的病人症状一样,都是急性细菌感染。他刚要开口,县尉就抢先说道:“你要是能治好我小舅子,我就封你为县衙医官,以后你就在县衙当差,有我罩着,没人敢欺负你!”
这正是王凯最忌惮的 —— 一旦当差,就成了县尉的人,日后黄巾起义爆发,县尉若是被卷进去,他也跑不了。他故意皱了皱眉:“县尉大人,病人的疫症很重,需要用‘猛药’,而且得单独隔离,不能有外人靠近,否则会传染给其他人,包括大人您和夫人。”
“隔离?” 县尉愣了一下,“还要单独隔离?那我夫人想看看他怎么办?”
“夫人若是想让病人活,就不能靠近。” 王凯语气坚定,“而且这‘猛药’需要用发霉的黄豆和特殊的草药配制,县衙里没有,我得回村里取,不然配不出药来。” 他故意提 “回村取药”,就是想找机会脱身。
县尉脸色沉了下来:“回村?现在外面这么乱,万一你跑了怎么办?我看你就在县衙配药,黄豆和草药,我让人去给你找!”
王凯心里一紧,县尉果然不肯放他走。他眼珠一转,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草药不是普通的草药,是长在村西头破庙后的‘腐叶草’,只有那里有,而且得在日出前采摘,否则药效就没了。要是找不来这草药,就算有黄豆,也治不好病人。”
他说的 “腐叶草” 是假的,只是想拖延时间。县尉半信半疑,看向李医官:“李医官,你听说过‘腐叶草’吗?”
李医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回大人,确实有这种草,据说能治疫症,只是很稀有,只有特定的地方才有。”
县尉皱了皱眉,犹豫了半天,才说道:“好!我派两个士兵跟你去村里取药,天亮前必须回来!要是敢耍花样,我就把你阿婆抓来!”
王凯心里松了口气,只要能回村,就能想办法摆脱士兵。他连忙点头:“多谢大人信任,晚辈一定按时回来。”
刚要转身,里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那汉子猛地喷出一口血,溅在锦缎被上,像开了一朵暗红色的花。妇人尖叫起来:“夫君!你快救救他啊!”
王凯心里一沉,这是败血症引发的内脏出血,再拖就真的没救了。他连忙对县尉说:“大人,现在没时间等回村取药了,我这里有之前配好的‘药露’,先给病人喂下去,能暂时稳住病情,等我回来再配‘猛药’。”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瓶,里面装着之前改良过的青霉素溶液。县尉连忙让妇人给汉子喂药,刚喂完没多久,汉子的咳嗽就轻了些,呼吸也平稳了些。县尉松了口气,对那两个士兵说:“你们跟他去村里,看好他,别让他跑了!”
跟着士兵走出县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上的流民更少了,只有几个士兵提着灯笼巡逻,灯笼的光映在地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个个鬼影。王凯故意走得慢,心里盘算着怎么摆脱士兵 —— 这两个士兵手里有刀,硬拼肯定不行,只能找机会让他们自己离开。
走到城门口,守城的士兵拦住他们,要检查出城文书。王凯心里一动,对那两个士兵说:“军爷,我忘了跟县尉要出城文书,要不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回去拿?”
一个士兵不耐烦地说:“哪那么多事!我们是县尉派来的,还需要文书?” 说着,就把守城士兵推开,带着王凯出了城。
出了城,路上更黑了,只有月光照着路,隐约能看见路边的坟堆,有的坟堆被野狗扒开,露出里面的尸骨。王凯故意往小路走,嘴里念叨着:“腐叶草长在破庙后,得走这条小路才能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突然传来一阵狼嚎,两个士兵吓得停下脚步。王凯心里一喜,故意说:“不好,这附近有狼!咱们得快点走,不然被狼盯上就麻烦了!”
说着,他加快脚步,往前面的树林里跑。两个士兵本来就害怕,见王凯跑,也跟着跑,跑着跑着,王凯突然往旁边一躲,钻进了树林里。两个士兵跑过了头,等反应过来,已经看不见王凯的身影了。
“人呢?” 一个士兵慌张地说,“要是让他跑了,县尉肯定会杀了我们!”
另一个士兵想了想:“他肯定是回村里了,咱们去村里找他!”
王凯躲在树林里,听见士兵的脚步声远去,才松了口气。他从树林里出来,不敢回村 —— 士兵肯定会去村里找他,他得先去破庙,看看流民们的情况,顺便找老墨留下的记号。
走到破庙附近,隐约听见庙里有声音。王凯悄悄走过去,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衫的老人,正坐在庙里熬药,药锅里飘出一股淡淡的草药味。老人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看,见是王凯,愣了一下:“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县城了吗?”
“我从县城逃出来的。” 王凯走进庙,“县尉想留我当医官,我不想被他绑着,就跑了。老人家,您怎么在这里?”
老人笑了笑:“我是个游医,四处给人治病,听说这里有疫症,就过来看看。你刚才说的‘药露’,是不是用发霉的黄豆做的?”
王凯愣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我年轻的时候,在南方见过这种方法,用发霉的豆子煮水,能治些怪病。” 老人说,“只是那种水的药效太弱,要是加上‘苦艾’和‘车前草’,药效会强很多,还能治烂疮。”
王凯心里一喜,苦艾和车前草都是常见的草药,要是能加进去,就能提高青霉素的浓度,还能扩大治疗范围。他连忙说:“老人家,您能教我怎么配吗?”
“当然可以。” 老人说着,从药篓里拿出些草药,“你看,这是苦艾,要晒干了煮;这是车前草,要新鲜的。把它们和发霉的黄豆一起煮,煮半个时辰,过滤出来的水,就是‘强药露’了。”
王凯仔细看着老人的动作,把步骤记在心里。他突然想起墨家残卷,对老人说:“老人家,您听说过墨家机关术吗?我手里有本残卷,上面有些字我看不懂。”
老人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墨家机关术?我年轻的时候,跟着一个墨家传人学过几天,或许能帮你看看。”
王凯心里一喜,从怀里掏出残卷,递给老人。老人接过残卷,借着月光看了看,指着上面的一个字说:“这个字是‘投石’,指的是墨家的投石机,下面的图是投石机的零件图。还有这个字是‘水闸’,是用来控制水流的机关。”
王凯没想到老人竟然懂墨家机关术,连忙说:“老人家,您能帮我解读完这本残卷吗?我可以用‘药露’的方子跟您换。”
老人笑了笑:“不用换,我帮你解读残卷,你帮我治好庙里的流民,怎么样?”
“好!” 王凯连忙答应。
就在这时,庙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人的喊声:“奉县尉之命,搜查流民,抓逃犯王凯!”
王凯心里一沉,是那两个士兵带着人来了!老人连忙说:“你快从后门走,后山有个山洞,能躲人。我在这里拦着他们!”
王凯点了点头,对老人说:“多谢老人家,您多保重!”
说着,他从后门跑出去,往后山跑。跑了没多远,就看见山上有个山洞,他钻进山洞,躲在里面。外面传来士兵的叫骂声和老人的争辩声,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渐远去。
王凯松了口气,坐在山洞里,借着月光看那本残卷。残卷上的字,经老人解读,他终于看懂了一些,上面记载着投石机、水闸、陷阱的制作方法,还有一些基础的工程学原理,和他掌握的现代知识能互补。
他摸了摸怀里的警哨,又看了看残卷,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 —— 要是能按照残卷上的方法,在山洞里建个隐蔽的住所,再囤积些粮食和草药,就算黄巾起义爆发,也能在这里安全地活下去。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王凯心里一紧,握紧了警哨,准备发出信号。只见一个黑影走进来,是老墨!
“你果然在这里。” 老墨笑了笑,“我看见士兵在搜破庙,就知道你肯定躲到后山了。村里的士兵已经走了,阿婆很安全,我给你带了些粟米和草药。”
王凯松了口气,接过粟米和草药:“多谢老墨。县城里的情况很糟,县尉只想治自己的小舅子,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而且黄巾的人已经在城里活动了,起义很快就要爆发了。”
老墨点了点头:“我也听说了,最近有不少穿黄衣服的人在村里打听情况。咱们得尽快做好准备,把村民和流民都带到山洞里来,这里安全。”
王凯点了点头,看着洞外的月光,心里突然觉得踏实了些。虽然乱世的风暴越来越近,但他不再是一个人 —— 有阿婆,有老墨,有村民,还有那个懂草药和墨家机关术的老人。只要他们一起努力,就一定能在这乱世里活下去。
他翻开残卷,借着月光,开始研究上面的机关图。山洞里很静,只有外面的风声和偶尔的狼嚎,却让他觉得很安心。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 “苟道求生”,不再只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身边的这些人。他必须尽快掌握残卷上的机关术,建好隐蔽的住所,囤积足够的粮食和草药,迎接即将到来的黄巾起义,迎接这乱世的真正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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