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淡的月光,透过珠尔山槐树林的枝桠,在雪地上洒下斑驳的碎银。
林嫚砚半拖半扶着陈怀夏往山上挪动,没到膝盖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每一步都像陷在泥沼里。
她左眉骨的疤痕冻得生疼,怀里的镇灵玉却烫得吓人,玉面贴在肚皮上,能感觉到胎儿在轻轻踢动,像是在给她鼓劲。
“怀夏哥,再挺挺就到点将台了。”林嫚砚用冻得通红的手抹了把脸,睫毛上结的冰碴子掉进眼里,涩得她直流泪。
陈怀夏的头搭在她肩上,军绿棉袄后背全湿透了,分不清是汗还是雪水,嘴里哼哼唧唧的,气若游丝。
前面的槐树林突然传来“哗啦啦”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摇树枝。
林嫚砚赶紧把陈怀夏往松树后藏,自己举着松明火把往前探——月光下,那些碗口粗的老槐树竟在慢慢摇晃,树枝上挂着的雪团“噗噗”往下掉,砸在雪地上溅起细碎的冰沫子。
“邪门了,这树咋自己动起来了?”林嫚砚心里发毛,往火把里添了截松枝。
火光突然亮起来,照亮了树干上缠着的红布,那些红布在风里飘得像招魂幡,上面用黑狗血画的符咒已经褪色,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污渍,闻着有股腥甜的铁锈味。
最前头那棵老槐树的树干上,突然裂开道口子,里面黑乎乎的像张嘴。
林嫚砚举着火把凑近一看,吓得差点把火把扔了——树洞里塞着件破烂的勘探队制服,衣角露在外头,上面绣着的“林”字被血浸透,正是她哥林砚的衣服!
“哥?”林嫚砚的声音发颤,伸手想去拽那件衣服,树洞里突然伸出根细藤,像蛇似的缠上她的手腕。
那藤条冰凉黏滑,上面长着细密的倒刺,扎得她皮肉生疼,往回缩时竟拉出细细的血丝。
“嫚砚小心!”陈怀夏不知啥时候醒了,挣扎着举起刻玉刀砍断藤条。
刀光闪过的瞬间,林嫚砚看见树洞里密密麻麻全是细藤,藤条间裹着颗人头骨,眼眶里嵌着颗圆滚滚的东西,在火光下闪着绿光,像只眼睛。
被砍断的藤条在雪地上扭动,很快就化成滩黑血,散发出股烂槐花的臭味。
林嫚砚这才发现,周围的槐树上都缠着红布,每块红布底下都有个树洞,里面隐约能看见白骨,树皮下渗出的汁液红得像血,顺着树干往下淌,在雪地上汇成细细的血河。
“这些树成精了!”陈怀夏捂着胸口咳嗽,咳出的血滴在刻玉刀上,刀刃突然发出“嗡”的一声轻响,“我爷爷说过,珠尔山的老槐树吸了太多死人血气,月圆之夜会成精吃人,尤其是……”他突然停住嘴,眼神惊恐地看向林嫚砚的肚皮。
林嫚砚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镇灵玉正发出红光,把她的棉裤照得透亮,能看见肚子上浮现出淡淡的纹路,像槐树叶的脉络。那些纹路还在慢慢移动,往心口的位置爬,吓得她赶紧用手捂住:“这、这是咋回事?”
槐树林里突然响起细碎的笑声,像小孩儿在打闹,又像老太太在哼哼。
林嫚砚举着火把转圈照去,只见雪地上冒出个个小土包,土包里钻出嫩绿的槐树苗,苗尖上顶着雪团,雪团裂开后露出张张小脸,竟是谢家岗子那些失踪的娃娃!
“林姐姐,来玩呀。”最前面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开口说话,嘴一张就掉出颗槐籽,“王大娘说,吃了你的血,我们就能长出新身子了。”
她说着往前爬了两步,雪地里留下串串细小的血脚印,和勘探队日志里画的“血娃脚印”一模一样。
陈怀夏把林嫚砚护在身后,刻玉刀横在胸前:“这些是槐妖变的幻象,别信它们的!”话音刚落,那些槐树苗突然疯长起来,转眼间就长到一人高,树干上裂开的树洞里钻出更多细藤,像网似的往他们身上罩。
林嫚砚急中生智,掏出镇灵玉举到头顶:“血玉在此,邪祟退散!”血玉的红光突然大盛,那些细藤碰到红光就“滋滋”冒烟,吓得纷纷往后缩。
她趁机扶着陈怀夏往树林深处跑,身后传来槐妖尖利的嘶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跑着跑着,陈怀夏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面的雪堆:“嫚砚你看!”
林嫚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雪地上躺着具尸体,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左胸口有个血窟窿,窟窿里插着根槐树枝,枝头上还开着朵惨白的槐花。
“是王大爷!”林嫚砚认出这是王大娘的男人,上个月说是进山采蘑菇就没回来,“他胸口咋插着树枝?”
她蹲下身想把树枝拔出来,手刚碰到槐花,那花瓣突然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细牙,“咔嚓”咬了她手指一口。
“别碰!这花是活的!”陈怀夏拽开她的手,用火把去烧那朵槐花。
火苗舔过花瓣的瞬间,整具尸体突然“噗”地爆开,冒出团黑雾,黑雾里飘出王大爷的魂影,他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嘴里不停念叨:“槐仙饶命,我再也不敢偷挖血玉了……”
黑雾散去后,雪地上留下个深坑,坑里铺着层白骨,最上面那具白骨的手指上,戴着枚银戒指,正是王大爷常年戴的那枚。
林嫚砚捡起戒指,发现内侧刻着串歪歪扭扭的字:“七月十五,献双脉,得长生。”
“这日子不就是今天吗?”林嫚砚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圆通观老道说过的话,“珠尔山每六十年要献祭双脉之人,才能镇压山里的邪祟。”
她突然看向陈怀夏,“怀夏哥,你说的双脉,是不是就是咱们俩?”
陈怀夏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围的槐树林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树干上的红布同时绷断,化作无数只红色蝴蝶往天上飞。
那些蝴蝶在月光下聚成个巨大的人脸,五官模糊不清,嘴巴张开吐出股黑气,黑气落地后变成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左眉骨有道疤痕,正是守玉人!
“你们终于来了。”守玉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双脉齐聚,献祭才能开始。”
她抬起手,掌心托着半块血玉,玉面映出林嫚砚和陈怀夏的影子,“镇灵玉还差最后一块,就在点将台的祭台下,用你们的血才能打开。”
林嫚砚突然觉得小腹一阵剧痛,低头一看,镇灵玉的红光里,胎儿的轮廓上竟缠着黑色的雾气。守玉人脸上露出诡异的笑:“玉灵要借你的肚子重生,这孩子本就是为献祭而生的。”
“你胡说!”陈怀夏举刀砍向守玉人,刀刃却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守玉人化作无数只红蝴蝶,围着他们飞了一圈,留下串冰冷的话:“不信你看陈怀夏的胎记。”
林嫚砚看向陈怀夏的腰侧,他军绿棉袄的扣子崩开了,露出里面的皮肤——那片枫叶胎记正在变红,边缘浮现出细小的纹路,竟和槐树叶的脉络一模一样。胎记中间长出颗小小的肉瘤,像颗刚发芽的种子。
“这、这是咋回事?”陈怀夏自己也吓坏了,伸手想去抠那个肉瘤,指尖刚碰到就疼得嗷嗷叫,“它在往肉里钻!”
槐树林深处传来“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敲鼓。林嫚砚举着火把往那边照去,只见点将台的方向亮起片红光,红光中隐约能看见个巨大的黑影,正随着鼓声慢慢站起来,轮廓像棵顶天立地的老槐树,树枝上挂满了人影,个个四肢下垂,像被吊死的蚂蚱。
“是槐仙显灵了!”守玉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快去点将台献祭,不然整个石头城子古城的人都要变成槐树的养料!”
陈怀夏站在那,踌躇不前。
林嫚砚突然抓住陈怀夏的手,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怀夏,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咱们都得去点将台。我爹的日记里写过,镇灵玉能净化邪祟,只要找齐碎片,就能救所有人。我们不能抛下石头城子古城的人,那是几百条性命呀!”
陈怀夏点头应允。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里面是半块玉佩,和林嫚砚的镇灵玉能对上茬,“这是我祖传的玉佩,我爷爷说关键时刻能救命。”
林嫚砚把两块玉拼在一起,接缝处突然冒出红光,映出段影像:三十年前,守玉人和个穿军装的男人在点将台埋下块血玉,男人手腕上有三足乌图腾,正是陈怀夏的爷爷;旁边站着个女人,左眉骨有疤痕,怀里抱着个婴儿,婴儿胸口有片枫叶胎记——那女人的脸,竟和林嫚砚长得一模一样!
影像消失时,雪地上突然裂开道口子,里面冒出股热气,闻着有股硫磺味。
林嫚砚探头一看,底下竟是条暗道,墙壁上插着的松明火把还在燃烧,显然刚有人走过。暗道入口的石壁上刻着个枫叶图案,和陈怀夏的胎记一模一样。
“这是陈家的密道!”陈怀夏又惊又喜,“我爷爷说过,我们陈家世代守护点将台,这条密道能直通祭台!”
他扶着石壁想下去,突然“哎哟”叫了声,只见他手掌心扎着根细藤,那藤条正往肉里钻,很快就长出片小小的槐树叶。
林嫚砚赶紧用刻玉刀挑出藤条,发现他掌心留下个细小的血洞,洞里渗出的血不是红色,而是黑紫色的。此时,陈怀夏腰侧的胎记已经红得发紫,那颗肉瘤越长越大,上面竟长出了细小的根须,扎进周围的皮肤里。
槐树林里的鼓声越来越急,那些槐树苗长得更高了,树干上的人脸开始清晰起来,正是谢家岗子的村民。他们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树枝般的手臂齐刷刷指向密道,像是在催促他们进去。
守玉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痛苦:“快进去……玉灵快控制不住了……林砚的魂影快被吞噬了……”话音未落,前面的老槐树突然炸开,木屑飞溅中,林砚的魂影跌了出来,绿光黯淡,胸口的大洞更大了,里面能看见黑色的雾气在翻滚。
“哥!”林嫚砚想去扶他,魂影却突然化作道绿光,钻进她怀里的镇灵玉里。
血玉剧烈震动起来,玉面映出林砚的声音:“嫚砚,陈怀夏体内有槐妖的种子,月圆前必须用镇灵玉净化,不然他会变成新的槐仙……”
密道里突然传来“轰隆”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掉。陈怀夏脸色一变:“不好,密道要塌了!”他拽着林嫚砚就往暗道里跳,两人刚落地,身后的入口就被碎石堵住,只留下点微弱的光。
暗道里又黑又潮,墙壁上渗出黏糊糊的液体,滴在火把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林嫚砚扶着陈怀夏往前走,脚下踢到个硬东西,用火把照去,竟是个勘探队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后指向他们前进的方向,针尖上沾着点黑色的粉末,和陈怀夏掌心渗出的血颜色一样。
走了没几步,前面出现个岔路口,左边的通道飘出股槐花香,右边的通道传来水流声。陈怀夏弯腰闻了闻,指着右边:“走这边,有水声就离点将台不远了。”
他刚迈出脚,突然僵住不动,眼神变得空洞,嘴角咧开诡异的笑。
“怀夏哥你咋了?”林嫚砚伸手去碰他,陈怀夏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他的眼睛变成了青黑色,瞳孔里映出棵老槐树的影子,嘴里发出不是他的声音:“献祭开始了,你跑不掉的……”
林嫚砚低头一看,陈怀夏腰侧的胎记已经完全变成了槐树叶的形状,那颗肉瘤裂开了,里面钻出根细藤,正往她的手腕上缠。而她怀里的镇灵玉突然飞到空中,悬在两人中间,玉面映出两个影子——她的影子左眉骨有疤痕,陈怀夏的影子却长着颗槐树脑袋。
暗道深处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和她肚子里的胎动同频。
林嫚砚突然想起影像里那个婴儿,难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三十年前那个婴儿的转世?
她看着陈怀夏青黑色的眼睛,突然发现里面映出的槐树上,挂着具熟悉的尸体——正是穿着白大褂的守玉人,她的左眉骨疤痕处,插着半块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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