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晌午，石头城子古城的天空就暗得像傍晚。
林嫚砚背着包袱走出西门时，毒水已经漫到大腿根，每走一步都得费老大劲，裤腿被泡得沉甸甸的，沾着不少墨绿色的黏液。
她回头望了眼城隍庙的方向，心里总惦记着王大娘孙子手里的血玉碎片，那淡淡的红纹像根刺扎在心上。
“再不走就赶不上时辰了。”陈怀夏拄着拐杖走在前面，听见她的脚步声停了，回头笑着招呼，“担心那俩小家伙？张婶带孩子有经验，饿不着冻不着。”
他往她手里塞了根桃木枝，“拿着防身，这水里邪乎东西多。”
林嫚砚握紧桃木枝，加快脚步跟上他。
双龙溪的方向隐隐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翻腾。毒水表面漂浮着一层白泡，破裂时散发出甜腥的怪味，闻着让人头晕。
她摸了摸怀里的半成品破界玉佩，玉佩还在发烫，只是红纹比刚才淡了些。“你听，那声音不对劲。”
陈怀夏突然停下脚步，侧耳细听。水底的声响越来越大，像是有无数只青蛙在叫，又像是有人在水下吹笛子，听得人心里发毛。
他往双龙溪上游指了指，“结界应该就在前面的转弯处，咱们小心点，别惊动河妖。”两人放慢脚步，借着岸边的芦苇丛掩护，慢慢往转弯处靠近。越往前走，毒水的颜色越深，从墨绿色变成了黑紫色，水面上还漂浮着些细碎的骨头，不知是人的还是牲口的。
林嫚砚注意到，岸边的芦苇都枯死了，根须发黑，一碰就断成粉末。“就在那儿。”陈怀夏压低声音，指着前面的水面。
只见双龙溪转弯处的水面上，笼罩着一层半透明的屏障，原本该是淡蓝色的结界，此刻却泛着诡异的深紫色，像块巨大的紫水晶嵌在水面上。
屏障表面时不时闪过几道纹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游动。林嫚砚屏住呼吸，从包袱里拿出破界玉佩。玉佩刚一露面，结界就剧烈地波动起来，紫色的屏障上浮现出一张张人脸虚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是双龙泉毒发村民的样貌。他们的表情痛苦扭曲，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哀嚎。
“这是……毒发的乡亲们？”林嫚砚心里一紧，握着玉佩的手微微发抖。她认出其中一张脸是双龙泉的一位乡亲，昨天还在城隍庙见过，今天就变成了结界上的虚影，“河妖用他们的精气加固结界？太歹毒了！”
陈怀夏脸色凝重，从箭袋里抽出一支桃木箭，箭头涂着血玉水：“这邪祟把人命当祭品，咱们必须尽快破界。你小心点，我在这儿掩护你。”他悄悄退到芦苇丛深处，搭弓瞄准结界，随时准备动手。林嫚砚深吸一口气，慢慢靠近结界。
随着她的靠近，那些人脸虚影变得更加清晰，痛苦的表情也更加明显。有个虚影朝着她伸出手，手指穿过结界时化作一缕黑烟，看得她心里发寒。
她举起破界玉佩，对准最近的一张人脸虚影，慢慢贴了上去。玉佩刚碰到结界，就听见“滋啦”一声，像是热油溅到了冷水里。那张人脸虚影发出凄厉的惨叫，在紫色屏障上翻滚挣扎，很快就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了。
结界表面出现一道细小的裂痕，淡蓝色的光芒从裂痕中透出，看得林嫚砚心里一喜：“管用了！”可没等她高兴多久，破界玉佩突然暗了下去，原本鲜红的纹路变得黯淡无光，像是被抽走了力气。结界上的裂痕也迅速愈合，比之前更加坚固。
更多的人脸虚影涌了过来，密密麻麻地贴在屏障上，死死地盯着林嫚砚，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怎么回事？玉佩的灵力不够了？”林嫚砚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玉佩收回来。
玉佩摸上去凉凉的，再也没有之前的温度，红纹淡得几乎看不见，“之前听人说朱砂草能增强灵力，难道分量不够？”
就在这时，结界后面突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看到两只灯笼大的绿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嫚砚。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结界后面传来，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祭品不够，水源永封……你们都得死在这里，成为我的养料……”是河妖的声音！
林嫚砚心里一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结界上的人脸虚影突然变得狂暴起来，疯狂地撞击着屏障，想要冲出来抓住她。
紫色的结界剧烈波动，离岸边越来越近，毒水也跟着上涨，很快就漫到了她的腰际。
“嫚砚，小心！”陈怀夏见状，立刻松开弓弦，桃木箭带着风声射向结界。
箭头刚一碰到屏障，就爆发出刺眼的红光，结界上的虚影惨叫着后退，紫色的屏障暂时稳定下来。林嫚砚趁机后退几步，远离了结界。
她看着手里黯淡无光的破界玉佩，心里充满了疑惑：“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刚才还管用的，怎么突然就没力气了？”
她摸了摸包袱里的朱砂草和鹰眼石粉末，难道是混合的比例不对？“别硬拼！这结界有问题！”
陈怀夏跑过来，拉着她往后退，“玉佩的灵力被结界吸走了，再试下去只会白白浪费力气。咱们得另想办法补充能量。”
他往结界后面看了看，那两只绿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他们，“河妖在故意消耗咱们的灵力，它想让咱们知难而退。”
林嫚砚点点头，把破界玉佩小心地收好：“我记得古籍上说，血玉需要至阳之物加持才能发挥最大威力。你的阳玉佩是不是能帮忙？刚才在东门，双玉同温的时候，灵力不是很强大吗？”
陈怀夏摸了摸腰间的阳玉佩，玉佩还带着余温，云纹隐隐发光：“也许可以试试双玉合璧，但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这里离河妖太近，容易被偷袭。”
他往珠尔山方向看了看，“点将台的水眼是结界的核心，也许在那里双玉合璧效果更好。”
两人正准备撤退，结界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紫色的屏障上浮现出一张巨大的人脸虚影，是王大娘孙子的样貌！那虚影闭着眼睛，小脸蛋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在不停地吸收周围的人脸虚影。随着吸收的虚影越来越多，它的身体也越来越清晰，几乎要从结界里钻出来。
“那是……王大娘的孙子？”林嫚砚心里一紧，想起城隍庙看到的情景，孩子手里的血玉碎片红纹黯淡，原来不是错觉，“他的血玉碎片被河妖控制了，成了结界的祭品！”
“不好！这虚影要出来了！”陈怀夏赶紧拉着林嫚砚往后跑，同时又射出一支桃木箭。可这次桃木箭碰到结界，只发出微弱的红光就熄灭了，根本起不了作用。
那巨大的人脸虚影张开嘴巴，一股黑气从嘴里喷出来，朝着他们袭来。林嫚砚下意识地掏出破界玉佩挡在前面。就在黑气快要碰到玉佩的瞬间，玉佩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红光，把黑气挡了回去。
但这红光只持续了片刻，玉佩就彻底暗了下去，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玉佩裂开了！”林嫚砚心疼地看着破界玉佩，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要是彻底碎了，就再也没法破界了，“怎么办？没有玉佩，咱们怎么对付河妖？”
陈怀夏把她护在身后，手里的桃木剑指着结界：“别慌，之前听人说过，血玉有灵性，不会这么容易碎的。也许需要咱们的血来滋养它。”
他从怀里掏出小刀，就要往手指上划，“我的血阳气重，也许能让玉佩恢复灵力。”
“等等！”林嫚砚拦住他，“古籍上说血玉认主，也许需要咱们两人的血才行。”她也拿出小刀，在手指上划了道小口，鲜红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你忘了上次炼玉的时候，双玉合璧才能发挥作用？这次可能也一样。”
两人的血滴在破界玉佩上，很快就被吸收了。玉佩微微动了动，黯淡的红纹重新亮了起来，虽然不如之前那么鲜艳，但总算恢复了些灵力。结界上的巨大人脸虚影发出愤怒的咆哮，再次喷出一股黑气，这次的黑气比刚才更浓更烈。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陈怀夏拉着林嫚砚转身就跑，黑气擦着他们的衣角飞过，落在岸边的芦苇丛上，芦苇瞬间就枯萎发黑了。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石头城子古城跑，身后传来河妖沙哑的笑声：“跑不掉的……你们的亲人很快就会成为我的祭品……水源永封……”跑回西门时，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民团李团长看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上来：“陈先生！林姑娘！你们没事吧？刚才看见东边有黑气冲天，担心死我们了！”
他往林嫚砚手里塞了块毛巾，“快擦擦汗，城里没事，黑气没蔓延过来。”
林嫚砚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心里却沉甸甸的：“李团长，麻烦你派人去城隍庙看看王大娘和她的孙子，刚才在结界上看到了孩子的虚影，我担心他们出事。”
她摸了摸怀里的破界玉佩，玉佩的红纹又暗了些，“咱们得赶紧想办法补充玉佩的灵力，不然下次就真的没法破界了。”
陈怀夏扶着城墙喘口气，看着双龙溪的方向：“之前听人说过补充灵力的法子，咱们先回城隍庙找找相关记载。顺便看看乡亲们的情况，河妖说要拿亲人当祭品，我担心它会对城里的人下手。”
他往林嫚砚手里塞了块干粮，“先垫垫肚子，一会儿还有硬仗要打。”
两人往城隍庙走，街上的村民看到他们回来，都围上来打听情况。林嫚砚简单说了说结界的异动和玉佩灵力不足的事，听得大家人心惶惶。
有个大婶拉着她的手哭道：“嫚丫头，你们可一定要想办法啊！我男人还在双龙泉没回来，要是被河妖当成祭品，我可咋活啊！”
林嫚砚心里发酸，拍了拍大婶的手：“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救出乡亲们，破除结界的。总有办法补充玉佩的灵力，咱们很快就能行动。”
她嘴上安慰着村民，心里却没底，河妖的实力远超他们的想象，要是找不到补充灵力的方法，别说破界，就连石头城子古城都保不住。
快到城隍庙时，就见张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怀里抱着槐安，脸上满是焦急：“嫚丫头！陈小子！不好了！王大娘的孙子出事了！刚才突然浑身抽搐，嘴里冒黑气，老郎中正在抢救呢！”
林嫚砚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出事了！她和陈怀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两人加快脚步往城隍庙跑，刚进庙门，就听见偏殿传来王大娘的哭声：“我的孙子啊！你可别吓奶奶！快醒醒啊！”
林嫚砚冲进偏殿，就见老郎中正给孩子施针，孩子躺在床上，浑身抽搐，脸色发紫，嘴里不停地冒黑气，和结界上的虚影一模一样。
王大娘坐在床边哭，手里紧紧攥着那块血玉碎片，碎片上的红纹已经彻底消失，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老郎中，孩子咋样了？”
林嫚砚急着问，把破界玉佩拿出来，“是不是和这玉佩有关？刚才在结界上看到了孩子的虚影。”郎中拔出最后一根银针，摇了摇头：“孩子的三魂七魄被邪气勾走了一半，现在全靠一口气吊着。这血玉碎片被河妖做了手脚，成了勾魂的媒介，刚才你们在结界上看到的虚影，就是孩子被勾走的魂魄。”
他看着破界玉佩，眉头皱得紧紧的，“玉佩的灵力确实快耗尽了，河妖用孩子的魂魄设下陷阱，就是为了消耗玉佩的灵力。”
陈怀夏握紧拳头：“这邪祟太歹毒了！连孩子都不放过！”他看着床上抽搐的孩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老郎中，有没有办法救孩子？有没有办法补充玉佩的灵力？只要能救孩子，能破界，让我们做啥都行！”
老郎中叹了口气，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盒子：“救孩子的唯一办法，就是尽快破界，把他的魂魄从结界里抢回来。补充玉佩灵力的方法倒是有，古籍上说，需要至阳之人的心头血，配合珠尔山点将台的阳气，才能让血玉恢复灵力。只是……心头血伤身，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啊。”
林嫚砚心里一动，陈怀夏不就是至阳之人吗？她看着陈怀夏，刚想说话，就见床上的孩子突然停止了抽搐，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变成了诡异的紫色，死死地盯着林嫚砚，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用河妖沙哑的声音说：“祭品……又多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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