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林晚骑着自行车穿过还未完全苏醒的街道,惯性地拐向菜市场。
那辆熟悉的三轮车却不在老位置,只剩下一块孤零零的门板靠在墙上。
李素芬没出摊。
林晚刹住车,走近了才看清门板上用圆珠笔写的一行字:“招娣女儿今早来,带我去医院看血糖。”
林晚驻足了片刻,从车筐里拿出那个小小的土陶花盆,里面是她刚分株出来的香葱,根须还带着湿润的泥土。
她把花盆轻轻放在李素芬平日放秤的木板正中央,又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子,压住盆沿一张写着“祝早日康复”的标签。
她刚转身准备离开,隔壁肉铺老板探出头,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对旁边的伙计嘀咕:“老李头昨晚翻了一夜她那个旧账本,翻来覆去就念叨一句话,‘我不能烧,有人记得’,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林晚的脚步没有停,但跨上自行车的瞬间,她解锁手机,在备忘录里敲下一行字:“查1976年东城区助学金清退名单。”
与此同时,在城西的公交站台,陈默正半蹲着身子,将相机镜头对准地面。
水泥地上,一个用白色粉笔画出的耳朵符号格外醒目。
他调整焦距,将镜头无限拉近,这才看清,在耳朵符号的轮廓内部,嵌着一排用针尖刻画出来的极细的数字——11.14。
这串数字像是后来被人小心翼翼补上的。
他收起相机,没有立刻离开。
他打开社交平台,上传了一张自己先前拍下的、夜色中模糊的公交车背影照片,配上了一句简短的文字:“末班车哼歌的人,今天有人替你应答了。”
不到半小时,评论区涌出了十几条留言,内容惊人地相似。
“我爸那天出差回来,坐的就是末班车,他说他听见了。”“我妈昨天做梦,说梦见有人在空荡荡的车里唱跑了调的《东方红》。”陈默面无表情地滑动着屏幕,然后果断地删掉了这条动态。
他转而点开一个私信对话框,收信人是吴志强。
他打字飞快:“你抄的那个本子,可能比系统更早抵达终点。”
市公交调度中心的夜班值班室里,吴志强打了个哈欠,正准备泡一杯速溶咖啡。
就在这时,面前巨大的调度屏右下角,一个红色的感叹号突兀地跳了出来,旁边跟着一行小字:“历史能耗数据同步失败(错误码:E742)。”
他不动声色地按照标准流程重启了终端,眼神却瞟向了本地缓存文件夹。
在系统重启的间隙,他迅速操作,从一堆临时文件中捞出了一段刚刚被标记为异常的加密日志。
解密后,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张扫描件——正是他不久前才熬夜手抄的《末班车备忘录》中的某一页。
最诡异的是扫描件的元数据,上传时间戳清晰地显示着一个未来的日期:2025年3月9日。
吴志强盯着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原来你们也怕记忆自己走路。”他随即拔下一直插在主机上的U盘,那里面有他手抄本的完整备份。
他将U盘塞进工作服的内袋,感受着那冰凉而坚硬的触感,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明天,他得去一趟城北的旧电厂,那里曾是全市最早联网的交通中枢机房。
两天后,陈默以社区网格员检查水管为由,敲开了赵志国的家门。
门缝里,半张被烧过的纸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纸片的边缘异常整齐,像是被人用尺子比着、刻意撕下后才点燃的。
趁着赵志国去厨房倒水的工夫,他迅速用手机拍下照片。
回到自己的暗房,他将照片拼接复原,发现那是一份1978年的思想汇报残页。
纸页泛黄,字迹却刚劲有力。
内容是主动为一名叫“周文澜”的学生承担所谓的“反动言论”责任,落款处,还能辨认出“赵志国”三个字的模糊笔迹。
当晚,陈默在冲洗另一组从废品站淘来的旧胶片时,意外发生了。
在一张本以为已经完全曝光的废片上,竟慢慢显影出了一张合影。
照片里,一个青年时代的赵志国与一位戴眼镜的文静女子并肩站在一所学校门口,他们身后,一条横幅上的字清晰可见:“热烈庆祝东城一中冤假错案平反大会”。
那个女子的面容,竟与陈默在资料库里见过的李素芬年轻时的照片惊人地相似。
他瞬间明白了,李素芬那个从不赊账、也从不提及名字的赊账本,或许并非为了讨债。
那场无声的偿还运动,真正的起点,就是这个叫“周文澜”的女人。
林晚所在的社区历史中心,正在筹备一个名为“邻里记忆”的小型展览。
下午,她收到了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快递。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只老旧的白色搪瓷杯,杯身印着红色的“为人民服务”,杯底则刻着一行小字:“东城区教育局1975”。
杯子里,藏着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
上面的字迹因年迈而颤抖,但一笔一画却写得极其认真:“招娣是我妹,我代她谢谢你。志国他不肯认,但我把他藏了四十年的检讨书烧了——该还的,不能等下辈子。”
没有署名。
可林晚闻着那股熟悉的墨水气味,和她父亲生前写字时用的那种一模一样。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起身,将那只搪瓷杯摆在了展柜最前端的位置,旁边,就是那盆她送去又被李素芬女儿送回来的香葱。
闭馆前,林晚最后一次检查展览的留言簿。
翻到最后一页,她看到了一行新的留言,字迹飘逸,像是用蘸水钢笔写的:“耳朵听见了,所以风停不下。”
她轻轻合上本子,转身锁门,没有看见窗外不远处的树荫下,陈默缓缓放下了相机。
在他的相机屏幕上,刚刚拍下的照片清晰地显示着展柜前的景象——玻璃上,映出了两个重叠的身影。
一个是穿着现代衬衫的林晚,而另一个,则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七十年代蓝布衫,正对着那只搪瓷杯,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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