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城南废弃区,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锈迹斑斑的管道是它裸露的筋骨。
林岚带着两名队员,如三道鬼魅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穿过齐腰高的荒草。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腐烂植物混合的怪味,但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陆叙那句警告。
他们不是第一批。
这意味着什么?
是姚振邦的人,还是藏在暗处的第三方势力?
根据Ip地址的物理定位,他们绕开了正门,从一处塌陷的围墙进入厂区。
目标,是标号为三号的排水泵房。
那是一栋孤零零的灰色水泥建筑,看起来毫不起眼。
“热成像显示,里面没人。”队员低声报告。
林岚打了个手势,三人呈三角队形贴近。
门锁早已锈死,被轻易撬开。
泵房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台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转的离心泵,像一具史前生物的骸骨。
“陆叙,信号源就在我们脚下。”林岚对着微型通讯器说。
“确认,深度约十五米。正在扫描结构图,泵房下方……是一个独立的混凝土隔间,没有常规入口。”
林岚的目光落在离心泵巨大的基座上。
她蹲下身,用战术手电扫过基座与地面连接的水泥缝隙。
在其中一角,她发现了一道极不自然的、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细线。
她用匕首尖端轻轻一撬,一块方形地砖应声弹起,露出下方一个金属盖板和嵌在墙壁里的控制面板。
面板上只有一个扫描仪,透着幽蓝的冷光。
“双因子验证。”陆叙的声音传来,“虹膜加声纹。数据库里没有匹配项,这是最高级别的物理隔离。”
林岚没有意外。
她从战术背心里取出一个真空密封袋,里面装着那块从父亲遗物中找到的葱绿色布袋残片。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平铺在地上,取出一台便携式显微相机,对准了织物的纤维。
“陆叙,准备接收高精度图像,提取生物残留物,进行dNA逆向模拟,生成虹膜动态模型。”
“这……理论上可行,但成功率低于百分之十。”
“执行。”林岚的语气不容置疑。
她自己则戴上耳机,调出了招娣那篇获奖作文的朗读录音。
音频文件里,女孩稚嫩清脆的声音正在朗诵一首关于春天的诗。
林岚闭上眼睛,手指在另一台设备上飞速操作,截取、拼接、调整音调和频率。
她需要从这首诗里,合成出系统指定的验证口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凝固了。
十分钟后,陆叙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兴奋:“模型生成完毕,已上传!”
几乎同时,林岚也完成了声纹合成。
她将自己的眼睛对准扫描仪,设备投射出模拟生成的虹膜影像。
紧接着,她将合成的音频通过设备播放出来。
一声微弱的机械解锁声后,沉重的金属盖板缓缓向上升起。
一股陈旧的电流和纸张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仿佛打开了一个尘封半个世纪的坟墓。
下方是一间狭小的档案室,两侧墙壁摆满了老式的磁带柜。
每个柜子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上面用打印体写着同一行字:凤凰初代记忆库·仅限S级访问。
林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走下金属梯,径直走向标记着“第一卷”的柜子,取出一盘磁带,放入随身携带的便携播放机中。
一阵沙哑的电流声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项目启动日:二零一五年三月十四日。项目负责人:林建国、姚振邦、顾明远。”
林岚浑身一僵,播放机险些从手中滑落。
那个清晰报出名字的,正是她的父亲。
他不仅是参与者,竟然是这个囚禁了无数人思想的“凤凰计划”的共同缔造者之一。
与此同时,远在安全屋的陆叙,正以惊人的速度破解着磁带的加密内容。
随着一行行日志文件被解开,一段被掩盖的历史真相逐渐浮现。
凤凰计划,最初并非为了操控思想而设计。
它的诞生源于一九七六年的一场大规模焚档运动,三位创始人——林建国、姚振邦、顾明远,三个忧心忡忡的理想主义者,目睹无数珍贵的历史记忆被付之一炬后,达成了一个秘密协议:用当时最前沿的量子编码技术,将被认为“不合时宜”的历史真相封存起来,建立一个人类文明的记忆方舟,等待未来合适的时机再将其公之于众。
但协议在十年后被撕毁了。
姚振邦,这位曾经的伙伴,暗中修改了系统的核心协议,将纯粹的“记忆保存库”转变为一个可以干预、修改甚至植入记忆的“秩序维护工具”。
他清除了林建国和顾明远的所有权限,将自己变成了“凤凰”唯一的皇帝。
陆叙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当他解开最后一节加密日志时,整个人都定住了。
那是一段由林建国亲口录下的音频,时间戳显示,就在他被系统清除权限的前夜。
“……姚振邦已经疯了。他想扮演上帝。这个系统如果被他完全掌控,将是所有人的灾难。我留下了最后的保险。若系统异化至不可挽回,请启动‘春雷协议’。触发条件……葱绿布袋与招娣歌声重逢。”
陆叙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他对着通讯器,一字一句地对林岚说:“我们不是在对抗一个宿命,林岚。我们是在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
医院的无菌病房内,顾小北依旧静静地躺着,生命体征平稳,但脑波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却呈现出一种极不规则的高频节律。
苏砚的额头上布满细汗,她面前是一台非法改装过的神经桥接设备,无数线缆连接着顾小北的头部。
“太冒险了,强行读取深度梦境信号,可能会造成永久性脑损伤!”助手在一旁焦急地劝阻。
“我们没有时间了。”苏砚的声音沙哑而坚定,她按下了启动按钮。
墙壁的投影幕布上,杂乱的信号雪花闪过,随即投射出清晰的画面。
那是顾小北的记忆碎片,在梦境中不断闪回。
第一个场景:倾盆大雨的街角,年幼的他蜷缩在屋檐下,看到一只湿透的葱绿色布袋被雨水冲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跑进雨中,将它捡了起来。
第二个场景:他和姚姗姗的婚礼上,在交换戒指的瞬间,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我会救你。”
第三个场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房间,陈设简单,墙上挂着一幅裱起来的手稿,标题赫然是——“春雷协议”。
画面切换得越来越快,苏砚紧盯着屏幕,不敢错过任何一帧。
突然,一个特写镜头停留了片刻——顾小北躺在病床上,覆盖着白色床单的手指,正用一种微弱但极富节奏感的方式,无意识地摩挲着。
“是摩斯密码!”助手惊呼。
苏砚立刻记录下来,翻译出的信息让她心头一震:“钥匙在票根背面。”
她立刻抓起通讯器联系林岚,却发现对方的信号已经移动到了一个新的位置——城西电影院旧址。
苏砚的脸色变了,资料显示,那里正是当年林建国他们秘密会议的几个备用联络点之一。
姚家大宅,书房内一片死寂。
姚姗姗独自坐在父亲的电脑前,将一个名为“S7_遗嘱”的加密文件上传到了一个境外的匿名节点。
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感到轻松。
在她背后,墙上的“涟漪系统”状态指示灯,无声无息地从绿色变成了橙色,一行小字在后台日志中生成:目标“姚姗姗”,行为模式匹配“潜在叛变”,风险等级提升。
她没有察觉这一切。
当她准备从保险柜中取出物理备份进行销毁时,面前的终端屏幕突然亮起,弹出一个来自过去的通讯请求。
发件人Id是“Y.Z.”——姚振邦。
她的心脏瞬间缩紧,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接通键。
画面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影像,只传来一段经过处理的录音,是她父亲的声音。
“如果你看到了这个,说明你也开始怀疑了。记住,孩子,真正的控制,是从允许你怀疑开始的。”
话音落下,通讯自动切断。
姚姗姗猛地关掉终端,身体不受控制地靠着书桌滑坐在地毯上。
巨大的恐惧和迷茫攫住了她。
她第一次,对着空气,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出了那个问题:“爸,你到底是想让我醒过来,还是想让我继续睡下去?”
林岚已经抵达了电影院旧址。
这里早已废弃,售票大厅里积了厚厚一层灰。
她根据顾小北给出的线索,直接走向地下放映室。
在杂物堆的后面,她找到了一块嵌入墙体的老式放映机控制台。
控制台的卡槽里,还插着一张早已褪色的电影票根,日期是二零一五年三月十四日。
林岚拿出自己的那张票根,换掉了旧的。
机器内部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镜头亮起,在对面的墙壁上投出一段泛黄的影像。
画面里,一张方桌旁围坐着四个人,赫然是年轻时的林建国、姚振邦、顾明远,以及一位气质温婉的女性。
苏砚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是顾小北的母亲,周文澜!”
影像中的周文澜正看着镜头,似乎在对后来的某个人说话:“我们可以封存记忆,但绝不能代替人们选择记住什么,或者遗忘什么。”
话音未落,画面突然切换,变成了一段实时监控录像——监控的视角,正是“凤凰计划”的主服务器机房。
一行红色的指令正在执行:远程格式化地下备份数据库。
“不好!姚振邦发现档案室了!”陆叙的声音充满惊骇。
林岚瞳孔骤缩,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拳砸开控制台的侧板,在纷乱的线路中找到了那块连接着整个地下数据库的固态硬盘,一把将其扯了下来。
她转身就跑。
身后,老式放映机内部发出了剧烈的电流声,随即燃起熊熊大火。
在橘红色的火焰中,墙壁上的投影画面扭曲变形,最后定格为四个并列的名字:林建国、姚振邦、顾明远、周文澜。
林岚冲出地下室,冲进冰冷的夜色里。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硬盘,心脏狂跳。
这已经不是重启一段被掩盖的历史那么简单了。
这是清算。
硬盘在她手心里,像一块滚烫的烙铁。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整个城市最庞大的信息暴力机器,都会调转枪口,对准她一个人。
她仿佛能听到数据洪流在无形的网络中咆哮,追踪着她的每一个脚步。
硬盘里的真相一旦暴露,就是一场地震。
但如何将它公之于众?
直接发布只会被瞬间拦截并抹除。
她必须找到一种方法,一种让“凤凰”系统无法在第一时间完全扑灭的办法。
夜风吹过空旷的街道,卷起几片落叶。
林岚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城市中心那片被霓虹灯照亮的夜空。
硬盘里的数据,就是射向那片虚假繁荣天空的唯一子弹。
但她只有一个弹夹,一次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却让她的头脑愈发清醒。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型。
她不能只依靠自己,她需要盟友,哪怕是暂时的、各怀鬼胎的盟友。
她需要将这颗炸弹,拆成无数个无法被同时追踪的碎片。
她握紧了硬盘,转身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这张牌桌上,所有的玩家都已就位,而她,刚刚把自己的命,变成了最大的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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