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楼的飞檐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嬴轩负手立在顶层观景台,玄色锦袍被秋风掀起一角。
他望着楼下街道,嘴角原本挂着的笑意正缓缓收敛——自卯时三刻第一份请柬送出,咸阳城的青石板路上便再未消停过。
殿下,沈掌柜那边又来人了。玄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甲叶轻响混着楼下的喧哗。
嬴轩未回头,目光却精准锁住街角那抹月白身影——沈万三正被七八个富商围在天香阁门前,靛青绣金的锦缎外袍被扯得皱巴巴,额头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手里攥着的请柬匣子都快捏出指痕。
他们要的不是请柬,是请柬上监国与武成侯联名的金印。嬴轩指尖摩挲着观景台的汉白玉栏杆,凉意透过掌心渗进骨髓,商贾重利,可这利字上头,还压着块攀龙附凤的玉牌。他忽然转身,腰间玄鸟纹玉佩撞在栏杆上,去,让朱雀带五个暗卫守在沈掌柜左右,别真闹出人命。
玄武领命退下时,楼下恰好传来一声拔高的吆喝:沈大掌柜!
我出五百金买一张!话音未落,另一个粗嗓门紧跟着炸响:八百金!
我家在齐地有三十间绸缎庄,监国要的丝绸我能按官价再降两成!
沈万三的喉结动了动,右手下意识去摸袖中嬴轩临行前塞给他的密信。
那信上用朱砂写着请柬只赠三种人:立过军功的老兵,治过灾的能吏,通百家的贤士,墨迹还带着当日墨汁的香气。
他望着眼前红了眼的富商们,赔着笑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天香阁的朱漆门框上:各位爷抬爱!
可这请柬是监国与武成侯亲自过目的,小的哪敢私卖?
沈掌柜莫要装糊涂!一个穿湖蓝直裰的胖子挤到最前面,手指几乎戳到沈万三鼻尖,昨日武成侯府的老管家还跟我提,说监国要广开言路,咱们这些做买卖的,不正是里的活水?他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附和声,有几个性急的已经去扯沈万三的袖子。
沈万三额角的汗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余光瞥见街角闪过一抹玄色——是朱雀带着暗卫来了。
他松了口气,却又更慌了:若真让暗卫动手,监国该嫌他办事不力;可若不让这些人闹,说不定有人要砸场子。
正踟蹰间,忽听楼上传来清越的铜锣响,三长两短,正是天香阁开业的报时。
各位爷!沈万三猛地拔高声音,趁乱往门里退了半步,监国说了,未时三刻开宴,到时候该来的自然来,不该来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里几个面生的生员,便是有请柬,也坐不安稳。
楼下的喧哗声稍歇,嬴轩在楼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转身走向观景台另一侧,那里摆着张乌木茶案,案上的青铜漏壶正淌着水。
茶盏里的碧螺春已凉透,他却端起来抿了一口,舌尖泛起的苦意让他眯起眼——方才人群里那个穿月白儒衫的身影,分明是前日在太学门口骂他离经叛道的淳于越弟子。
殿下,冯丞相到了。小宦官的通报声打断思绪。
嬴轩抬眼望去,正见冯去疾扶着石栏拾级而上,玄色朝服的衣摆纹丝不乱,连腰间的玉牌都垂得整整齐齐。
这位代行丞相之职的老臣走到近前,先对着嬴轩行了个稽首礼,才直起身子:老臣来迟,让殿下久等了。
冯公说的哪里话?嬴轩笑着伸手虚扶,目光却落在冯去疾腰间——那里挂着半块墨玉,与昨日在李斯府外见到的那半块,纹路正好能拼合。
他心中暗忖,面上却愈发和煦,今日这局,原就是等冯公来掌个眼。
冯去疾的指尖在袖中轻轻一蜷。
他抬眼望向楼下,人群已随着开宴时辰临近渐渐散去,只剩几个不死心的富商还在天香阁门前徘徊。监国与武成侯联名的请柬,他抚着颔下银须,声音里带着三分感慨,老臣在咸阳城四十年,头回见这样的阵仗。
冯公可知这请柬用的什么纸?嬴轩忽然问,指尖点了点案上摊开的请柬样本,是巴蜀的竹纸,掺了金箔,晒足七七四十九天。他屈指敲了敲请柬上武成侯王翦的朱印,王老将军说,这印泥是用他当年平楚时缴获的朱砂磨的——他要让天下人知道,这请柬里,既有监国的新,也有老将的旧。
冯去疾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忽然明白嬴轩为何要请自己来——这哪里是简单的宴请?
分明是在给天下人看:新与旧,商与士,都能在监国手里拧成一股绳。
他正欲开口,忽听楼下传来骚动,转头望去,正见公子高掀帘而入。
公子高穿一身月白锦袍,腰间只挂了块羊脂玉佩,比之其他宗室子弟的珠玉琳琅,倒显得格外素净。
他进了大厅,先对着嬴轩行了个平礼,才在下手位坐下。
目光扫过厅内陈设时,忽然顿住——主位后方的屏风上,绣着幅百业图,有农夫扶犁,有工匠铸剑,最醒目的位置,竟是几个商贾捧着算盘。
六弟这屏风,倒是新鲜。公子高端起茶盏,杯沿遮住半张脸,前日在宗正寺,还听几位王叔说,商人为末,不该登大雅之堂。
商人若能纳粮赈灾,与农夫何异?嬴轩指尖叩了叩桌面,工匠若能造甲铸剑,与士卒何别?他望着公子高微蹙的眉头,忽然笑了,大哥可知,昨日有个盐商送了二十车盐到代郡?
就因为他收到了请柬。
公子高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一滞。
他忽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报——代郡蝗灾,原本要拖到下月的官盐,竟提前半个月到了。
他抬眼再看那屏风,绣工粗糙的商贾图忽然变得清晰起来:原来六弟不是要抬高商人,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只要肯为大秦做事,不管出身如何,都能站到台前来。
楼下又传来喧哗。
嬴轩往窗外望去,正见几个穿深衣的儒生长衫被扯得歪斜,被锦衣卫押着往巷口走。
人群里有人喊:他们没请柬硬闯,活该!另一个声音压低了:我听说,领头的那个骂监国乱了礼法......
嬴轩的目光在那些儒生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队伍末尾——有个灰衣人缩着脖子,帽檐压得极低,可那腰间的青铜鱼符,分明是少府的样式。
他指尖在案几上敲了两下,玄武立刻会意,转身下楼。
今日这局,热闹是热闹了。冯去疾望着被押走的儒生,语气里带了丝忧虑,可树大招风,总有些见不得光的......
见不得光的,就让他们见见光。嬴轩打断他的话,目光灼灼如炬,若连这点风波都掀不起来,又怎么镇得住更大的浪?
话音未落,楼下忽然传来沈万三的声音:各位爷稍安勿躁!
这最后一坛......声音戛然而止,却有一缕清冽的香气顺着楼梯飘上来,像春雪初融时的梅香,又似秋夜月宫中的桂露。
嬴轩闻着那香气,他端起茶盏,对着楼下轻抿一口——这坛他藏在天香阁地窖三个月的,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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