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时三刻,羽轩阁前的青铜漏壶刚滴完第七滴水,朱漆大门外便传来玄靴叩地的脆响。
嬴溪掀帘而入时,腰间玄玉大带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身后跟着十余个宗室子弟,有白发垂肩的老者攥着绢帛包裹的粮册,有束着鹿皮短褐的青年抱着半人高的木匣,最末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捧着个锦盒,盒盖缝隙里露出半截刻着泾阳君府字样的竹简。
渭阳君。嬴轩放下手中茶盏,目光扫过众人怀里的物什,比约定时辰早了半柱香。
某让族中小子寅时就起来翻仓。嬴溪将自己的粮册拍在案上,牛皮纸封面上渭阳君府存粮三千石的字迹还带着墨香,那些说要藏粮的,某昨夜带着家将堵在粮仓门口,今日若敢不带粮册——他指节叩了叩腰间的青铜剑,某这把老骨头,陪他们去廷尉府走一遭。
鹿皮短褐的青年突然把木匣地砸在案上,匣盖震开,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粮券:我家在陈仓有座暗仓,存了八百石。他脖颈涨得通红,前日跟着渭阳君去看了新种子,那穗子比我拳头还大...藏着粮不如让地生粮,我认了!
殿内霎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声。
老者们解下腰间的玉牌——那是开仓的信物;少年们捧出漆封的陶瓮,里面装着各府粮仓的方位图;最边上那个留着山羊胡的宗室颤巍巍摸出个布包,抖开竟是半块虎符:这是当年武安君赐的,凭这个能开函谷关旁的军仓,存粮两千石...都,都交。
嬴轩指尖轻轻抚过案上堆叠的粮册,能摸到绢帛上未干的墨迹,还有木匣里粮券边缘的毛边——显然是连夜赶制的。
他抬眼时,正看见嬴溪眼角的细纹里凝着水光,那是当年函谷关箭雨中都没掉过的泪。
传下去。嬴轩对候在门外的秦风道,让太府寺的人即刻来盘粮。他转向宗室众人,三日后,各府当差的小子去司农寺领新种子。
今年秋粮,某要让每个交粮的府里,多收的粮食比交出去的多一倍。
宗室们面面相觑,鹿皮青年先笑出了声:六公子这算盘,比我家老账房还精!
笑声里,秦风捧着一叠密报匆匆进来:公子,黔中急报。
嬴轩展开竹简,墨迹未干的字迹刺得他瞳孔微缩——江陵县饿殍已过三百,树皮草根早被啃光,昨日有妇人为抢半块观音土,把亲妹妹推进了枯井。
他指尖猛地攥紧竹简,竹片边缘割得掌心渗出血珠:调百万石粮,今日午时前必须出咸阳。他抬头看向嬴溪,渭阳君,劳烦派宗室的私兵押粮,快马加鞭,路上若有一粒粮被劫——
某亲自砍了那贼的脑袋。嬴溪按剑起身,玄玉大带在腰间绷成直线,当年能把粮食送到函谷关,今日就能把热粥送到黔中。
三日后,黔中郡江陵县。
枯草铺地的校场上,新搭的粥棚还沾着晨露。
江陵县丞握着木勺的手直抖,面前三个大铁锅里,乳白色的粥汤正咕嘟咕嘟翻着泡,米香混着柴草味,飘出半里地。
开——仓——
县丞话音未落,人群便炸了锅。
原本瘫在断墙下的老人撑着枯枝爬起来,怀里的婴孩从母亲衣襟里探出皱巴巴的小脸,最前面那个光着脚的少年踉跄着扑过来,却在离粥棚三步远的地方跪了下去。
谢...谢大秦。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额头重重磕在泥地上,小人前日还想着...等熬不过去,就去抢县太爷的粮...可,可这粥...
粥勺舀起的瞬间,阳光正穿过云层。
金黄的米粒在汤里沉浮,落在粗陶碗里时,溅起的水珠落在少年开裂的手背上,烫得他打了个激灵——却是真真切切的烫,不是梦里的。
阿爷!人群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穿补丁粗布衫的小丫头连滚带爬跑到粥棚前,怀里抱着个瘦得脱形的老人,阿爷三天没吃东西了,求官爷给口热的...
县丞赶紧盛了一碗递过去。
小丫头捧着碗,先吹了吹,才凑到老人唇边。
老人干裂的嘴唇刚碰到粥汤,浑浊的眼睛突然有了光,他颤抖着抓住丫头的手腕:囡囡...这不是观音土,是,是真米...
是真米!小丫头突然嚎啕大哭,大秦的官爷送真米来了!
哭声像火星掉进干柴堆。
校场上百号人同时跪了下来,有头发花白的老妇,有抱着死婴的妇人,有断了腿的汉子——他们额头抵着泥地,哭嚎声震得粥棚的布帘直晃:大秦万年!陛下万年!监国公子万年!
县丞抹了把脸上的泪,木勺舀得更快了。
他看见最边上的老妇把自己那碗粥分成了三份,一份喂给怀里的小孙儿,一份递给旁边的断臂老兵,最后一份捧去了校场角落——那里还躺着三个昏迷的灾民。
东巡行辕的偏殿里,青铜灯树在案头投下暖黄光晕。
秦始皇嬴政捏着黑冰台密奏的手在发抖,竹简边缘几乎要被他捏碎。
好个嬴轩!他拍案而起,龙纹衮服在地上拖出刺啦声响,擅动宗室根基,私调太府寺粮册,还敢把军仓的粮也翻出来...这是要把老秦人的家底都掏干净?
站在一旁的刘沭缩了缩脖子。
他昨日刚呈了密奏,今日陛下的怒火便烧得比博浪沙的篝火还旺。
可当他抬头时,却见皇帝的手指突然顿在竹简某处,瞳孔骤然收缩。
亩产两千斤?嬴政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是怕惊碎了什么,这...这是黔中试种的新稻?
刘沭凑过去,看见竹简最末夹着张薄绢,上面画着沉甸甸的稻穗,旁边用朱笔写着:江陵县试种三亩,收粮六千一百二十斤,平均亩产两千零四十斤。
两千斤...嬴政重复着,指尖轻轻抚过绢上的稻穗,像是在摸最珍贵的玉璧。
他突然抓起案上的酒樽,仰头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滴在衮服上,刘沭,去把王贲将军叫来。
陛下?刘沭有些发懵,王将军昨日刚去查东边的盐铁...
让他立刻回来!嬴政的眼睛亮得吓人,像当年在邯郸巷子里第一次看见剑时的模样,
刘沭退出门时,听见殿内传来竹简散落的声响。
他回头瞥了一眼,正看见皇帝跪在地上,捡起那幅稻穗图贴在胸口,嘴里喃喃着:老秦有救了...大秦有救了...
咸阳宫羽轩阁,暮色再次漫过宫墙时,嬴轩正对着案上的新稻穗图出神。
秦风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青铜匣:公子,黑冰台加急密报。
嬴轩头也不抬。
陛下东巡行辕急召王贲将军,刘侍中今日已派了三波快马。秦风顿了顿,另外...有个穿葛衣的年轻人在门外求见,说是...说是要投效。
嬴轩放下稻穗图,目光落在青铜匣上。
匣里是黔中送来的半碗粥,米香还未散尽。
他抬头时,窗外的暮色里似乎有个身影一闪而过,葛衣,高冠,腰间悬着把未开锋的剑。
让他进来。嬴轩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剑穗,但先...查查他的来历。
秦风领命退下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声——是嬴轩转动了案头的青铜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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