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的雪还未停,嬴轩的皮靴踩在王将军府的青石板上,积雪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他怀里抱着个檀木匣子,指尖隔着锦缎都能触到匣中盐粒的棱角——这是他在北地盐场耗了三个月,用竹筛筛出的第三十二批细盐。
正厅里,王翦已换了家常葛衣,却仍直挺挺坐在案前。
老人的目光落在嬴轩解绳结的手上,喉结动了动:六公子昨日说要送新盐,老夫还当是粗盐提纯。
锦缎掀开的刹那,细白的盐粒在炭盆热气里泛着微光,像撒了把碎月亮。
王翦探身去捻,指腹的老茧擦过盐粒,竟比他当年在函谷关尝过的齐盐还细腻三分。
老将军可记得,上月北军军报里说士卒因粗盐硌伤牙龈?嬴轩将匣子推过去,袖中暖炉的热气裹着话送出来,儿臣让盐场用细竹筛筛了七遍,成本只多两成,可北军十万儿郎,一年能省下半车药材钱。
王翦的手指悬在盐粒上方,忽然顿住。
他抬眼时,眉峰压得低低的:北军是王贲管着,蒙恬的上郡军也盯着盐道。
公子要把这盐送进咸阳,总得给军头们个由头。
所以才来寻老将军。嬴轩从袖中抽出卷竹简,摊开是北地盐场的契书,王家牵头做盐引,蒙家负责押运——老将军可知,上月汉中盐商往南郡运私盐,被蒙毅的巡盐队截了?
王翦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摸出案头的铜镇纸压在竹简上,镇纸底刻着二字,是当年灭楚时始皇赐的。公子这是要把军方绑上盐车?
是把大秦的剑磨得更利。嬴轩往前倾了倾身子,炭盆的火星噼啪爆开,盐价降三成,百姓能多买半斗米;军盐统一调配,能省出十万石粮。
老将军想想,若天下人都知道,这盐是王、蒙两家护着运来的......
他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木屐踏雪声。
王翦的耳尖动了动——是宫里头的云纹履,只有那穿玄色大氅的人会在雪天穿木屐。
嬴轩也听见了。
他眼角微挑,唇角却压出抹极淡的笑。
屏风后传来炭盆拨弄声,有人用玉牌敲了敲梅枝,雪粒子簌簌落进廊下的铜盆。
老将军若应下,三日后儿臣带盐引契书来。嬴轩起身拢披风,雪光从窗纸破处漏进来,照得他眉骨轮廓分明,至于那些盯着盐道的......他顿了顿,儿臣已让秦风往汉中送了信。
王翦送他到门口时,雪片正往两人衣领里钻。
老人望着嬴轩的背影没入雪雾,转身时正撞进道玄色身影——嬴政不知何时站在廊下,大氅肩头落满雪,像披了层霜。
陛下怎的亲自来了?王翦要行大礼,被嬴政抬手拦住。
皇帝的目光落在案上的檀木匣,伸手去拈盐粒,指尖在半空悬了片刻,终究还是放下。
王将军可知,少府刚报上来,今年盐税要少三成?嬴政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六公子的盐还没进咸阳,盐商们的账本倒先薄了。他忽然抓起匣中盐粒,攥得指节发白,这盐,比朕当年在邯郸吃的还要细。
王翦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嬴轩说北军试卖时眼里的光,又想起三十年前,嬴政在邯郸城破时,抱着半袋粗盐从地窖爬出来的模样。陛下,六公子......
朕知道。嬴政打断他,将盐粒撒回匣中,明日让章邯带二十个暗卫,跟着汉中来的盐商。他转身时大氅扫落廊下积雪,若有半粒盐进不了百姓的锅......话音裹在风里散了,只余雪地上深浅不一的脚印,像两柄剑插在雪里。
三日后的咸阳西市,比年节还热闹。
一斤十文!
比从前便宜一半!汉中盐商老周站在马车上吆喝,身后的麻布袋堆得像小山,细盐!
不硌牙的细盐!
百姓拎着陶罐挤成一团,有老妇踮脚摸了把盐粒,颤着声喊:真细!
和上回军爷吃的一个样!人群哄地往前涌,铜钱串子丁零当啷落进老周的木盆。
可到了二更天,西市的灯笼突然全灭了。
老周蹲在盐车后数钱,后腰突然被硬物抵住。盐呢?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股腐蒜味,今夜子时前,你运的三百袋盐,半袋都不许剩。
老周的汗刷地下来了。
他想起三日前在汉中客栈,有个戴斗笠的人塞给他契书,说照着卖,出了事有贵人兜着。
可此刻抵着他的,分明是把淬了毒的匕首——刀尖刺破油皮,火辣辣的疼。
官爷饶命!
小的这就......他话没说完,喉间突然一甜。
匕首从后腰捅穿了前心,老周栽进盐堆里,血珠渗进细盐,像撒了把红珊瑚。
等巡城卫赶到时,西市只剩空盐车。
老周的尸体被裹在草席里,怀里还攥着半串铜钱。
百姓们围在街心,看着空荡荡的麻布袋,议论声像苍蝇似的嗡嗡响:说好了低价盐,怎么突然没了?听说盐商暴毙了,许是得罪了什么人......
而在城南羽轩阁,老医者正往药罐里加川贝。
他掀开竹帘时,檐角铜铃叮当响,露出个青衫身影——张良倚着廊柱,指尖转着片银杏叶,叶尖还沾着未化的雪。
老丈,六公子的盐......他抬眼时,目光像透过层层雪幕,倒是比预想中快了三日。
老医者往药罐里撒了把枸杞,药香混着雪气漫开来:秦侍从去北地送药了,说是带了葡萄酒。
张良笑了笑,将银杏叶抛向空中。
叶子打着旋儿落进雪堆,像枚暗青的棋子。
他转身时,青衫下摆扫过廊下的冰棱,发出细碎的脆响:那便等他回来......话音消散在风里,只余药罐咕嘟冒泡的声响,混着远处西市传来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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