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晨钟撞响第八下时,嬴轩跟着始皇的车驾进了宣政殿。
殿门开合间带起穿堂风,卷得玉阶上的青铜鹤灯摇晃,龙涎香混着冷雾涌进来,沾在嬴轩玄色冕服的袖口。
他抬眼便见首排文官之后立着个身影——宽袖鹤氅沾着海腥气,白发用青玉冠束得整整齐齐,正垂着眼看自己腰间悬的青铜药葫芦,葫芦上刻的二字被磨得发亮。
这便是徐福?始皇扶着玉圭的手顿了顿,声音里裹着晨起未散的沉疴,朕记得你三年前便领了三千童男女出海。
鹤氅人这才抬眼,眼角的皱纹像被海风吹皱的老树皮,却偏偏生着双清亮的眼:回陛下,臣在海上遇着了巨鲛。他抬手比划,广袖滑落露出腕间红绳,那鲛有十丈长,背鳍似刀,掀翻了三艘楼船。
臣带着剩下的人拼杀三日,才在仙山脚下靠了岸。
殿中响起抽气声。
御史大夫冯劫捻着胡须点头,大司农的算盘珠子在袖里叮铃作响——这些天朝堂上最常听见的便是陛下龙体日衰,此刻突然冒出个能触到仙山的方士,连向来严肃的执金吾都伸长了脖子。
嬴轩指尖抵着腰间玄鸟玉佩,玉质被掌心焐得发烫。
他望着徐福腰间的药葫芦,记忆突然翻涌——前世读《史记》时,分明写着徐福入海求仙,耗费巨万却不得药,怕被问责便编了大鲛鱼阻碍的借口,后来更是带着童男女逃去了海外。
可此刻这老方士站在这里,衣袍虽旧却无半分狼狈,药葫芦里飘出的不是草药味,反倒是...他微微皱眉,那气味像极了咸阳西市酒肆里的琥珀酿。
仙山可曾得见?始皇撑着御案直起身子,病容下的目光却亮得惊人。
徐福忽然跪了,额头触到青石板:仙山就在眼前!
云雾里露出半截白玉栏杆,臣听得见仙乐,闻得着芝兰,可刚要登岸——他猛抬起头,眼眶发红,海面上突然起了黑潮,浪头卷着碎冰砸下来,臣的船被冲出去百里!他从袖中摸出片贝壳,这是被浪打上来的,臣捡的时候还沾着仙山的露水。
贝壳在鹤灯底下泛着珍珠白,几个离得近的官员凑过去看,冯劫甚至伸出手指去碰,被徐福笑着避开:仙人之物,凡人摸不得。
嬴轩突然笑出声。
满殿目光唰地扎过来。
他垂眼盯着自己的靴尖,玄色锦缎上绣的云纹被殿内暖气蒸得发潮:仙师说海有巨鲛,又说浪卷碎冰——这两样可凑不到一处。他抬眼时眼尾微挑,巨鲛多在暖海,碎冰却是极北之物,仙师这一路,怕不是从北到南绕了个大圈?
徐福的手指在药葫芦上顿住,眼尾的皱纹缓缓收拢:六公子去过海上?
不曾。嬴轩往前走了两步,靴底碾过殿中铺的蓝田玉,但臣读过《山海经》。他屈指敲了敲徐福腰间的葫芦,再说这葫芦...臣前日在西市见着个醉汉,怀里也揣着个刻的,说是从东市老陶那里买的。
殿中响起细碎的私语。
李斯站在文官最前头,嘴角扯出半道笑,又迅速抿成线;赵高缩在阴影里,手指绞着袖中黄绢,指节发白。
始皇突然咳嗽起来,震得御案上的竹简哗啦作响。
嬴轩立刻住了口,后退两步垂手而立。
老皇帝捂着心口缓了片刻,目光在嬴轩和徐福之间来回扫,像在称量什么:仙师且去偏殿用茶。他挥了挥手,联要与六公子说些体己话。
徐福起身时鹤氅扫过玉阶,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酒气。
他对着嬴轩拱了拱手,眼角的皱纹又堆成笑:六公子聪慧过人,倒是臣唐突了。说罢跟着小黄门往偏殿去了,宽袖扫过殿门时,门框上的铜环被撞得叮当响。
你看出什么了?始皇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是怕被风卷走。
嬴轩望着徐福离去的方向,玄鸟玉佩在掌心烙出个红印:他的药葫芦里装的不是仙露,是酒。他顿了顿,还有,臣昨日翻查方士记录——三年前出海的船队里,根本没有姓徐的。
老皇帝的手指在御案上敲了敲,像是在敲一面将破的战鼓:那你为何不揭穿?
因为他背后有人。嬴轩盯着殿外飘起的细雪,雪粒子打在青铜鹤灯上,能让个假方士堂而皇之进宣政殿的人...臣得先看看,他手里攥着什么牌。
始皇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痰鸣:你这孩子...倒比朕当年更沉得住气。他指了指殿外,去吧,联乏了。
嬴轩退到殿门时回头望了一眼。
老皇帝歪在龙椅上,白发散在玄色龙袍上,像落在黑缎子上的雪。
偏殿方向传来茶盏轻碰的声响,混着徐福含混的二字。
出了宣政殿,秦风捧着狐裘迎上来,毛领子被雪水打湿了:公子,要回羽轩阁么?
嬴轩把狐裘搭在臂弯里,望着宫墙上未化的雪:去西市。他摸了摸腰间玉佩,找老陶问问,刻的葫芦,最近卖给过谁。
细雪落进他的衣领,凉得人清醒。
他想起方才徐福看自己的眼神——像条藏在水草里的鱼,表面不动,尾巴却在偷偷划水。
看来,这潭水要起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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