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三刻,晨雾未散,嬴轩刚用过早膳,便听得前院传来铜盏相碰的脆响。
六弟这羽轩阁的门槛,倒比我章台宫的案几还难踏?
公子高掀开门帘进来时,腰间的玉牌撞着两坛酒坛叮当作响,月白锦袍下摆沾着星点晨露。
他单手拎着酒坛搁在案上,另一只手屈指叩了叩封泥:昨日差人说送陈酿,你倒好,让臧塔回话说等醒了再收——合着六弟如今卸了监国,连早朝都懒得了?
嬴轩正端着茶盏看新制的马镫草图,闻言抬眼笑:二哥这话说的,我昨日可是寅时就起了,校场试完马镫,又去尚方监盯着淬火......他放下茶盏,指节敲了敲案上堆得半尺高的奏本,从前监国时,这些折子能堆到房梁,如今每日只看十本,倒像偷了半日闲似的。
公子高扯了把椅子坐下,随手拨弄案上的马镫模型:我瞧着不是偷闲,是偷乐——前日在御花园遇着蒙恬,说你带着亲卫在北坡跑马,马蹄子溅了他一身泥。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昨儿观星台的卦象乱成那样,你倒跟个没事人似的?
嬴轩的手指在草图上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渐散的晨雾:卦象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他端起茶盏抿了口,喉间漫开苦茶的清涩,倒是二哥,特意来送酒,该不会真为了听我抱怨批折子吧?
公子高被说破心思,仰头笑出声:到底是监国过的人,眼睛尖得很——他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臧塔掀帘进来,甲叶擦着门框发出轻响:公子,中常侍刘沭来了,说陛下在麒麟殿召集群臣,让您即刻过去。
嬴轩的眉峰微挑。
自始皇帝病势加重后,朝会已停了半月,如今突然召集群臣......他迅速起身,将马镫草图收进木匣:二哥同去?
公子高跟着站起,整理袖角的动作微顿:这架势,怕不是什么喜事。
麒麟殿内的檀香比往日重了三分。
嬴轩跨过高高的门槛时,目光扫过殿中罗列的青铜灯树。
往常这个时辰,殿内该是一片寒暄声,此刻却静得能听见殿外金铃被风刮动的轻响。
百官方正、王绾等人站在东侧,王翦、蒙毅等武将立在西侧,连向来爱凑趣的博士淳于越都抿着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朝服袖口。
陛下到——
刘沭的唱名惊得殿中烛火晃了晃。
嬴轩抬眼望去,便见始皇帝扶着赵高的手,缓缓从后殿出来。
帝王的玄色龙袍裹着削瘦的身形,往日如刀刻的下颌此刻泛着青灰,连腰间的玉璏都松松垮垮地垂着。
可当他抬眼扫过殿中众人时,那双眼依旧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青铜剑。
昨日夜里,九原郡急报。始皇帝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匈奴左贤王率八万骑兵,已集结在长城外八十里处。
殿中响起抽气声。
蒙毅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方正扶着案几的手微微发抖,连朝笏都险些坠地;最末位的谒者令直接踉跄一步,撞得身后的青铜鼎当啷作响。
诸位爱卿,始皇帝撑着玉柱坐下,目光扫过众人,说说,该如何应对?
殿内陷入死寂。
冬日的风从殿门灌进来,吹得烛火明明灭灭,将众人的影子投在殿墙上,像群张牙舞爪的怪物。
末将有策!
一声洪亮的男声打破僵局。
嬴轩转头望去,见韩信穿着半旧的玄甲站在武将列首,甲叶上还沾着未擦净的泥点——看来他是从校场直接赶过来的。
匈奴骑兵机动性强,我军须得抢在他们破城前增援云中郡。韩信抱拳,声音里带着惯常的利落,末将愿领三千精骑,三日内赶到云中——
且慢。御史大夫冯去疾抚着长须上前,语气平和得像在论经,韩都尉可知云中郡具体方位?
九原、云中、雁门三郡犬牙交错,若援兵走错百里,怕是连匈奴的影子都摸不着。
殿中响起低低的嗤笑。
有年轻郎官捏着朝笏掩嘴:前卫尉?
前两日还在管城门的,懂什么边郡地理?
韩信的耳尖瞬间涨红。
他攥着剑柄的手青筋凸起,张了张嘴,却只说出半句:末将......末将曾随蒙将军出塞......
随将军出塞是一回事,自己领兵又是另一回事。冯去疾的指尖叩了叩案上的竹简,若无具体舆图,这计策便是空口白话。
嬴轩望着韩信绷紧的后颈,忽然想起前日系统面板弹出的世界地图权限。
当时他只当是系统的奇技淫巧,此刻却见韩信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在甲叶上,溅起细小的水痕。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凸起——那里躺着一卷用蜀锦裹着的卷轴,是昨日系统奖励的大秦周边舆图。
六公子,你怎的不说话?公子高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几分促狭,往日监国时,你可是最会挑刺的。
嬴轩收回视线,望着殿中仍在争辩的众人。
韩信的喉结动了动,又要开口,却被冯去疾用兵贵精不贵多堵了回去。
他忽然笑了笑,袖中的手指轻轻勾住卷轴的丝绦。
二哥且看,他望着韩信泛红的耳尖,声音轻得像说给风听,有些刺,该挑的时候,自然要挑。
嬴轩的拇指抵着袖中卷轴的丝绦,指腹能触到蜀锦下清晰的卷纹。
系统面板上世界地图的说明在脑海中闪过——融合后世地理认知,标注山川河流、关隘城邑,精确至百里误差。
他垂眼时,瞥见韩信攥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如蚯蚓爬动,忽然想起初遇韩信时,那汉子蹲在羽轩阁偏院啃炊饼,说末将愿为公子牵马坠镫的模样。
陛下,臣有一物,或可解韩都尉燃眉之急。
嬴轩的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惊得殿中众人同时转头。
始皇帝抬了抬眉,赵高扶着帝王的手微微一滞。
公子高侧过身,酒气混着晨露的潮气扑过来:六弟要献什么宝贝?
刘常侍,取案几来。嬴轩朝阶下的宦官抬手,又对臧塔道,去偏殿取我的木匣。他解下腰间玉牌递给刘沭,这是羽轩阁的钥匙,匣中锦卷,轻拿轻放。
殿中响起细碎的议论。
冯去疾捻须的动作顿住,目光如刀扫过嬴轩;王翦抚剑的手指敲了敲剑格,青铜兽首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最末位的谒者令踮着脚,脖子伸得像只鹅。
臧塔捧着木匣进来时,匣盖还沾着晨露。
嬴轩接过,指尖在匣底暗扣一按,机簧轻响,锦卷地展开在案几上。
殿中霎时静得能听见檀香燃尽的噼啪声——那哪里是寻常舆图?
素绢上用青、红、黑三色绘着山脉河流,九原郡的长城用金线勾边,云中、雁门两郡的城邑小如芝麻,却每个都标着墨笔小字。
最奇的是,地图四角还画着指向标,字旁边竟有个小箭头,像磁石般永远指着北方。
这...这是何术?博士淳于越踉跄着上前,浑浊的眼睛几乎贴到绢面上,老夫见过最精的《秦地图》,也不过标到郡治,这图上连云中郡的高阙塞都画得清清楚楚!
韩信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案前,粗糙的指腹轻轻抚过地图上的长城线,喉结滚动着:这是...去年末我随蒙将军巡查时,在高阙塞城墙刻的记号!他抬头时眼眶发红,公子,这图...可是神仙给的?
嬴轩垂眸轻笑,指尖点在九原郡与云中郡交界的白登山韩都尉且看,匈奴左贤王集结处在此,若走这条山谷——他用炭笔沿着地图上的河流画了道虚线,绕过白登山南麓,三日后寅时可抵云中郡北城门。
韩信的呼吸陡然粗重。
他抓起炭笔,在雁门郡位置画了个圈:末将率三千精骑从这里切入,截断匈奴粮道;再分五百骑去九原郡,引左贤王主力向东——他越说越快,炭笔在绢面上游走如飞,王将军的重甲兵守长城隘口,蒙将军的弩营埋伏在山谷两侧,等匈奴骑兵挤成一团时——他手腕一压,画出个巨大的交叉箭头,前后夹击!
殿中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冯去疾的朝笏掉在地上,他却浑然未觉,直勾勾盯着地图上的战术布局;王翦抚剑的手松开了,拇指摩挲着剑柄的错金云纹,眼底的赞赏像春冰初融;始皇帝撑着玉柱向前倾了倾身子,玄色龙袍下的肩背绷得笔直,连赵高扶着他的手都被带得微微发颤。
始皇帝突然拍案,震得案上青铜酒樽跳了跳,韩爱卿这计策,比朕当年灭楚时的布局还利落三分!他转头看向嬴轩,目光像淬了火的剑,六郎,这舆图...可是你让人新制的?
嬴轩垂首:回陛下,是儿臣让尚方监的工匠参照边军奏报,又找了几个走南闯北的商队打听,凑出来的。他没说系统二字,却瞥见公子高在旁挑眉,显然不信——但此时谁会深究舆图来历?
满殿的目光都黏在韩信的炭笔轨迹上,连最清高的博士都凑过去,用指甲盖比着地图上的距离。
原来雁门郡到云中郡,竟有条隐秘的山谷!蒙毅突然捶了下掌心,上个月末将巡查时,还当那是片死山!
冯御史,始皇帝忽然抬眼,你说韩都尉无舆图是空口白话,如今这舆图在,你还有何话说?
冯去疾弯腰捡起朝笏,额头沁出细汗:陛下明鉴,臣...臣只是谨慎。
谨慎是好,始皇帝的声音里带着病后的沙哑,却多了几分笑意,但莫要让谨慎成了眼障。他转向韩信,韩爱卿,朕准你领三千精骑,三日后启程。
所需粮草,让治粟内史即刻拨发。
末将遵旨!韩信单膝跪地,甲叶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抬头时眼里亮得像有团火。
嬴轩退到殿角时,袖中又触到个硬物——那是另个木匣,里面躺着高桥马鞍的图纸。
前日在尚方监试马镫时,老匠头摸着马颈叹气:若能有个高些的鞍桥,骑兵上马能更稳当。他当时没接话,却让系统调出了后世的马鞍图样。
此刻望着殿中还在围着地图议论的众人,他指尖轻轻叩了叩木匣,嘴角勾起半分笑意——等韩信的捷报传回,或许正是时候。
殿外的风突然大了些,卷起半幅地图边角。
嬴轩望着那抹翻飞的素绢,想起前日在羽轩阁翻的《商君书》里的话: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他转头看向始皇帝,见帝王正拍着王翦的肩膀说话,眉峰间的病色淡了几分。
六公子?公子高端着酒坛凑过来,酒气混着殿内的檀香,那舆图...该不会真是你说的商队打听来的吧?
嬴轩笑着摇头,目光扫过殿外渐亮的天色。
萧何昨日递了份关于均输法的奏本,字迹工整得像刻出来的;曹参前日在演武场连劈三石弓,额角的疤在阳光下泛着淡红。
这些随他从沛县出来的人,像是埋在土里的种子,正以他都意想不到的速度抽芽。
二哥且看,他望着韩信被众人围住的背影,声音轻得像风,这大秦的土地上,该长些新苗了。
殿外金铃又响,刘沭捧着茶盏从后殿出来。
嬴轩摸了摸袖中鼓囊囊的木匣,那里除了马鞍图纸,还躺着张更重要的——他昨日让系统生成的驰道改良图。
等韩信的捷报传回,或许可以...
陛下,该用午膳了。赵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嬴轩抬头,见始皇帝扶着玉柱站起,虽然身形依旧削瘦,脚步却比来时稳了些。
他望着帝王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木匣,心中的盘算像春草般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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