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书房的烛火跳了三跳,嬴轩的指尖还压在褒斜道三个字上。
窗外晚风卷着桂香钻进来,他却嗅不见,只盯着舆图上那道蜿蜒的红线——那是商队的命途,也是他新政的咽喉。
商人地位太低了。他突然出声,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撞出回响。
昨日早朝冯去疾的话还在耳边:市井之徒如何能与耕战之民同列?老臣们的褶皱里藏着两百年的规矩,士农工商,商居末位,连穿丝绸都要被纠察。
可没有地位,谁肯把身家压在商路上?
谁肯冒险打通汉中的盐铁?
他拇指摩挲着案头的半两钱,铜锈硌得指腹发疼。
赵高的阴笑突然浮现在眼前——那老阉人昨日说山贼敲碎算盘,未必只是恐吓。
山匪背后,怕有旧贵族的手。
要破局,得有把快刀。
殿下!
急促的脚步声撞开殿门,秦风的青布靴尖在门槛上磕出轻响。
这孩子跟了他三年,素日最是稳重,此刻额角沾着细汗,连礼都忘了行:墨家长老墨问求见,说...说有要事相商。
嬴轩的手指在舆图上顿住。
墨门?
他昨夜翻《天工》残卷时还想着,墨家机关术若能用在农具上,汉中的梯田能多收三成粮。
此刻消息撞上来,倒像老天爷递了把钥匙。
他抬眼时眉峰微挑,眼底却沉得很——墨家向来清贵,轻易不涉朝堂,这时候来,怕不是单纯。
他声音稳得像秦宫的青铜鼎,手指将半两钱轻轻推到舆图角落,又理了理衣袖,奉茶。
秦风应了声,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将案头的商税策吹得哗哗响。
嬴轩望着竹简上自己写的重商非重利,乃重市道,突然笑了——等会要让墨问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
门帘掀起时,墨问的身影先落进来。
七旬老者,白发用葛布随意束着,粗麻短褐洗得发白,腰间却系着块墨玉,倒比那些穿锦戴玉的贵胄更有棱角。
他手里抱着个半旧的木匣,见了嬴轩也不跪,只拱了拱手:太子安好。
墨先生安好。嬴轩起身,亲自搬了张梨木椅,听闻先生昨日在工官署看了新造的连弩?
墨问的眉峰动了动。
连弩是墨家绝技,工官署仿造的总差那么三分火候。
他原以为太子只会算商税,倒没想到连这种事都留意。太子好耳力。他坐下,木匣搁在膝头,某今日来,想问个明白——重商之策,于百工何益?
嬴轩重新坐回案后,指尖敲了敲竹简:先生可知,汉中的山民至今用木犁?不等回答,他抽出张图纸推过去,这是曲辕犁。
犁辕弯曲,能省三成牛力;犁壁改良,翻土更匀。
若能在汉中推广,亩产至少增一石。
墨问的目光扫过图纸,指节突然攥紧了木匣。
那图纸上的线条极细,连犁铧的弧度都标着尺寸,分明是懂农事的人画的。这...这不是墨家的手艺。他声音发哑。
是,这是儿臣让农官跟老犁匠蹲了半月田埂,改出来的。嬴轩又推过另一张图纸,这是灌钢法。
将生铁与熟铁同炼,碳分均匀,打出来的刀能砍三石弓。
若交给墨门的锻工...他顿了顿,怕是能造出比工官署好十倍的农具。
墨问的喉结动了动。
他活了七十年,见过太多人谈兼爱非攻节用尚贤,可眼前这少年太子,偏生不谈理念,只说省牛力增亩产好农具。
木匣里是他昨夜刚抄的《商君书》,本想劝太子莫要离经叛道,此刻倒像被人抽了脊梁骨——那些大道理,抵得上百姓锅里多的半升米么?
太子为何选墨家?他突然问,公输家的木工,法家的刑名,都比某等工匠有用。
因为先生们能造犁,能铸刀,能让褒斜道的商队用上更结实的车轴。嬴轩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灼灼,墨家的价值不在,在。
这天下的百姓,要的不是墙上的兼爱,是手里的好犁。
墨问的手抚上木匣,指腹蹭过匣盖上的刻痕——那是他当年造连弩时留下的。
忽然间他想起昨日在工官署,小徒孙摸着仿造的连弩直叹气:要是能改改扳机的簧片...此刻再看案头的图纸,曲辕犁的犁梢处标着可换硬木,灌钢法的火候写着视铁矿不同增减,哪里是死物?
分明是活的,能跟着匠人的手变的。
太子可试过这曲辕犁?他声音发颤。
试过。嬴轩笑了,上月在栎阳,用这犁耕了五亩地。
老农夫说,比旧犁快了小半个时辰。他指了指窗外,只是单靠农官,改得太慢。
若有墨门的能工巧匠...
羽轩阁的医匠说,太子昨日给陛下补龙鞋,针脚歪得有趣。墨问突然岔开话题,目光却落在嬴轩腰间的玉坠上——那是他方才注意到的,坠子上刻着个字,极淡,像是新刻的。
嬴轩一怔,随即笑出声:歪针脚扎不疼脚,歪道理说不定能扎醒些老脑筋。他站起身,朝墨问拱了拱手,先生若愿看更详细的改良图,不妨随我去羽轩阁。
那里有炉火烧得正旺,正好试试灌钢法的火候。
墨问望着他伸来的手,又望了望案头的图纸。
晚风掀起门帘,吹得烛火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叠成一片。
他伸手扶住案几起身时,木匣轻响——匣底压着的,是他藏了三十年的《墨经·备穴》残卷。
他说,声音里有了些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热意。
东宫外的月正爬上飞檐,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秦风抱着烛台跟在后面,听见太子轻声说:先生可知,褒斜道的山贼,最怕的不是刀枪,是商队的车轮?
墨问脚步微顿,目光掠过宫墙上的铜灯。
灯火映着他发亮的眼,像看见什么极妙的机关,正待拆开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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