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已下，便再无回头路。
短暂的休整与其说是恢复，不如说是死刑犯上路前最后的喘息。洞内气氛凝重，钱多多默默清点着那点可怜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物资，嘴里嘟囔着谁也听不清的咒骂，像是在进行某种告别仪式。墨尘则完全沉浸在了他的世界里，利用最后几块金属边角料和残存的能量晶石碎片，专注地打磨、组装着几件看起来奇形怪状的小玩意儿——或许是用来侦测，或许是用来干扰，或许只是他面对绝境时的一种本能，用创造来对抗虚无。
子珩靠坐在离暗河入口最远的角落，双目紧闭。他没有尝试去深度调息，那点恢复速度杯水车薪。他的全部心神，都沉入了对自身状态和前方环境的感知中。
星图路径在脑海中清晰指向溶洞的另一个出口，那里连接着通往长平核心的最后一段，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程——一片被玉简地图上用刺目的朱砂标记为“煞气渊薮”的区域。根据玉简残留信息和自身灵觉的反馈，那里的兵煞之气浓度，将是外围的十数倍不止！别说他们现在重伤濒死，就是全盛时期，贸然闯入也凶多吉少。
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仅仅依靠龙气被动对抗，或者侥幸引动一丝煞气共鸣了。他需要更深入的理解，更强的适应性，甚至……是某种程度上的“掌控”。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他睁开眼，看向钱多多和墨尘。
“你们在这里等我。”子珩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异常，“我往前探一段路。”
钱多多一愣，立刻反对：“不行！你一个人去送死啊？！”
墨尘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眉头紧锁。
“不是送死，是‘预习’。”子珩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剧痛的身体，目光投向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出口方向，“我需要提前适应里面的煞气，否则我们三个一起进去，瞬间就会被撕碎。”
他顿了顿，补充道：“放心，我不会深入，就在边缘区域。如果有不对劲，我会立刻退回。”
他的理由很充分，但钱多多和墨尘都清楚，这所谓的“预习”，风险有多大。那几乎是主动将脖子伸进铡刀下试探锋利程度。
但看着子珩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两人都知道劝阻无用。
“小心。”墨尘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将刚刚做好的一枚刻画着简易固魂符文的小铁片递给子珩。
钱多多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子珩的肩膀：“兄弟……活着回来。”
子珩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向了那个通往“煞气渊薮”的出口。
踏出洞口的瞬间，仿佛跨过了两个世界。
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沉重，带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金属锈蚀味。耳边不再是暗河的潺潺水声，而是无数金铁交鸣、战马嘶吼、垂死哀嚎交织成的、永不停歇的杀戮幻听！视野所及，弥漫着淡淡的、扭曲光线的血色薄雾。
仅仅是站在边缘，子珩就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扔进了绞肉机，无数充满暴戾、怨恨、杀戮的负面意志碎片，如同钢针般疯狂刺向他意识的核心！体内的龙气自主激发，淡金色的光晕剧烈波动，艰难地抵御着这股无处不在的精神侵蚀。
他咬了咬牙，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又走了几步，直到彻底被那血色薄雾包裹。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远处紧张观望的钱多多差点尖叫出来的举动——
他盘膝坐下，闭上了双眼。非但没有全力防御，反而主动放开了龙气对周身毛孔和识海的部分封锁，尝试着去引导、去接纳一缕最精纯、最外围的兵煞之气，进入自己的经脉和识海！
“呃啊——！”
就在那缕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气息的煞气入体的刹那，子珩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烙铁被硬生生塞进了他的经脉，所过之处，剧痛难当！那煞气与龙气相碰，如同水火不容，在他体内疯狂冲撞、绞杀！经脉瞬间出现无数细密的裂纹，丹田气海翻江倒海！
更可怕的是精神层面的冲击！那缕煞气中蕴含的混乱杀戮意志，如同病毒般侵入他的识海，试图污染、同化他的意识！眼前瞬间被无尽的尸山血海幻象填满，耳边充斥着亿万亡魂的诅咒与咆哮！
破坏！杀戮！毁灭！
种种极端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理智堤坝！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血红，七窍甚至开始渗出细微的血丝！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外来的凶戾力量彻底撑爆、或是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兄弟！快停下！退出来！”钱多多在外面看得肝胆俱裂，忍不住大喊。
子珩听到了，但他没有动。
他死死咬着牙关，牙龈都因为用力而渗出血来。他将所有的意志力，所有的精神，都集中起来，如同暴风雨中死死把住船舵的水手，坚守着意识最后的一丝清明！
“哼！”
就在这时，识海深处，那沉寂的帝辛意志似乎被这疯狂的举动和剧烈的痛苦惊醒，发出一声带着怒意和不屑的冷哼。
一股更加霸道、更加古老的皇道意志轰然降临，如同定海神针，强行镇压住那缕入侵煞气中的混乱意志！虽然无法完全消除其暴戾本质，却硬生生为其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减缓了它对子珩意识的侵蚀速度！
得到帝辛意志的援手，子珩压力骤减。他立刻抓住这宝贵的机会，引导着体内那丝微弱却坚韧的龙气，如同最高明的工匠，开始小心翼翼地“雕琢”、“磨合”那缕被暂时束缚的煞气。
不是强行吞噬，也不是一味排斥，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它的“结构”，它的“频率”，寻找它与自身龙气能够共存、甚至……互补的那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极其痛苦的过程。他的身体成为了两种绝强力量交锋的战场，每一分每一秒都承受着凌迟般的痛苦。经脉在破坏与龙气的滋养修复中反复拉锯，意识在清明与沉沦的边缘疯狂徘徊。
汗水、血水混合在一起，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他的表情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但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眼神却越来越亮！
他感觉到，在帝辛意志的辅助和自身龙气的不断“打磨”下，那缕入侵的煞气，虽然依旧冰冷暴戾，但其中最混乱、最具攻击性的部分正在被缓慢地“磨平棱角”。它不再像最初那样疯狂地攻击一切，而是开始以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与他那融合了兵煞锐气的龙气缓缓缠绕、交融！
虽然过程缓慢，痛苦丝毫未减，但他身体对这股煞气的抗性，正在以一种清晰可感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提升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子珩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般地向后倒去，靠在一块岩石上。
他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但嘴角却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却带着一丝畅快和兴奋的笑容。
“痛快……”他嘶哑地低语，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比读书……刺激多了……”
远处，一直提心吊胆、差点就要冲过来的钱多多，看到子珩虽然狼狈不堪却并无大碍，甚至还露出那种表情，终于松了口气，随即又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仿佛那痛苦也传递到了他自己身上：
“这看着都疼……简直是肉身渡劫……”
而子珩，在稍微平复了呼吸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煞气渊薮”的更深处。
经过刚才那番近乎自虐的初步适应，他虽然距离“掌控”还差得远，但至少，他有了一丝在这片绝地中行走的资格。
而且，他隐约感觉到，在核心区的方向，有什么东西，因为他对煞气的初步“适应”和“交融”，似乎与他产生了一丝更加清晰的……呼唤？
是白起的意志？还是……玉简中提到的那个“活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
休息片刻，必须继续。
征服这片凶地的第一步，他已经踉跄着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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