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
酪丹那声撕心裂肺的惊呼,如同利刺扎进每个人的耳膜,将刚刚脱离海战险境的众人,瞬间拖入了另一重更深的绝望深渊。
避风棚下,默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剧烈地痉挛着。那层由贡布巫医耗尽心力布下的“金蝉蛊”光膜,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寸寸碎裂,化作点点金色的光尘,消散在弥漫着星辉与海水腥气的空气中。束缚既去,盘踞在他背后伤口处的魔气,如同决堤的洪流,又似挣脱牢笼的凶兽,轰然爆发!
浓稠如墨的黑色气流疯狂涌动,带着令人作呕的侵蚀性与死寂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默的全身蔓延。他原本苍白的皮肤迅速变得灰败、发黑,仿佛被烈火灼烧过的焦炭,道道扭曲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在他体表游走、凸起。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痛苦喘息,生命的气息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光芒急剧黯淡,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七日之限未至,但连番的颠簸、海战的激烈震荡,尤其是穿越礁群水道时那剧烈的能量环境变化,似乎彻底引爆了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导致了这提前到来的总爆发!
“默!坚持住!”阿木尔第一个冲了过去,他试图靠近,但那爆发开的魔气带着强烈的排斥与侵蚀性,竟让他感到皮肤一阵刺痛,仿佛有无形的针在扎刺。他不敢贸然用强,只能双目赤红地看着默在痛苦中挣扎,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迹。
伊尔莎也踉跄着赶来,她强忍着法力耗尽的空虚感和身体的伤痛,双手急速结印,试图凝聚起一丝净化之力。然而,那微弱的紫光刚一接触到翻涌的魔气,就如同水滴落入滚油,瞬间被吞噬、湮灭,反而引得魔气一阵更加剧烈的翻腾,默的身体抽搐得更加厉害。
“不行!我的力量……不足以压制!”伊尔莎脸色煞白,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精通星穹法术,但对这种源自噬界本源的、极度污秽邪恶的力量,缺乏有效的克制手段,尤其是在她状态如此糟糕的情况下。
酪丹跪倒在默的身边,看着他迅速被黑暗吞噬的模样,心如刀绞,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是她!默是为了保护她才变成这样的!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被魔气彻底吞噬,在自己面前死去吗?
不!绝不!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混合着巨大的悲伤与责任感,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内爆发。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异色的瞳孔在周围礁石散发的星辉映照下,亮得惊人,仿佛有两簇火焰在深处燃烧。
她不再去看伊尔莎和阿木尔,也不再试图用任何已知的方法。她只是伸出双手,不顾那魔气带来的冰冷刺痛感,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按在了默那已被黑色纹路覆盖的额头上和心口。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不是放弃,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意志,以及对同伴不容置疑的拯救信念,沉入那与生俱来的血脉深处,沉入那被称为“星穹之瞳”的本源之中。
“引导……共鸣……就像在洞穴里那样……但这一次,不是温和的生机……而是……”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意识拼命地向四周延伸,去感应、去呼唤这片星骸礁域内,那无处不在的、磅礴而古老的星穹能量!
起初,只有魔气肆虐的冰冷与死寂。但渐渐地,在她那纯粹而强烈的意志驱动下,在她血脉本能的呼唤中,异变发生了!
周围那些高耸的、散发着蓝白色星辉的礁石,仿佛被无形的琴弦拨动,齐齐发出了低沉而宏大的嗡鸣!弥漫在整个内湖空间的星辉光芒,不再只是静静地流淌,而是如同受到召唤的士兵,开始向着“海蛇号”,向着甲板上那个跪倒的少女和垂死的护卫,疯狂地汇聚而来!
肉眼可见的、如同实质般的星辉光流,如同无数条发光的溪流,从四面八方的礁石中涌出,穿透船舷,无视物质的阻碍,尽数灌注到酪丹的体内!
“呃啊——!”
酪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这股能量太庞大、太狂暴了!远超之前在幽蓝洞穴中引导的温和生机。它如同奔腾的星河,蛮横地冲入她的经脉,灌入她的双瞳,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仿佛要将她的身体和灵魂都撑爆、同化!
她的七窍开始渗出鲜血,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如同瓷器开裂般的血痕,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在这能量的洪流中瓦解。
“公主!”阿木尔惊骇欲绝,想要上前阻止,却被伊尔莎一把拉住。
“别动她!”伊尔莎紫眸中充满了震撼与难以置信,“她在……强行引导星骸礁的本源能量!这是……最危险的‘星辉淬体’!她在用自己作为桥梁和容器,试图用最纯粹的星穹之力,去净化噬界魔气!”
这无异于引火烧身,稍有不慎,未等净化魔气,她自己就会先被这庞大的能量撕碎,或者被魔气反向侵蚀!
但酪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咬紧牙关,任由那狂暴的星辉能量在体内奔腾、肆虐,将所有的痛苦都化作执念,死死守住灵台的最后一丝清明。她引导着这股难以驾驭的、带着毁灭与新生双重特性的磅礴伟力,通过自己的双手,如同决堤的洪流,悍然冲入了默的体内!
“轰——!”
意识层面,仿佛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
纯净浩瀚、代表着秩序与创造的星穹之力,与污秽邪恶、代表着吞噬与毁灭的噬界魔气,在默的体内展开了最直接、最惨烈的交锋!
默的身体成为了惨烈的战场。他时而浑身绽放出璀璨的星辉,如同光铸的神只;时而又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包裹,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他的身体在两种极端力量的拉锯下剧烈震颤,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不断裂开又在那星辉的照耀下勉强愈合,周而复始,痛苦达到了极致。
酪丹的情况同样糟糕。她不仅要承受能量灌注的痛苦,更要分担默所承受的部分冲击。她的意识在星辉的灼烧和魔气的冰寒中交替沉浮,仿佛随时都会崩溃。但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支撑——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她星穹之瞳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那异色的瞳孔仿佛化作了两个微型的漩涡,疯狂吞噬着外界的星辉,又将其转化为净化之力输出。她感觉到自己的血脉在沸腾,在燃烧,某种更深层次的、关乎“星穹使者”本质的东西,正在这生死的边缘被艰难地唤醒、锤炼。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疯狂肆虐的魔气,在源源不绝、品质极高的星穹本源力量的冲击下,终于开始显露出颓势!如同阳光下的积雪,那浓稠的黑色开始一点点地被逼退、消融、净化!
默背后那狰狞的伤口处,浓郁的黑色逐渐变淡,露出了下方被严重侵蚀、但总算恢复了些许生机的血肉。他体表游走的黑色纹路也如同退潮般,缓缓缩回,最终凝聚在伤口核心处,化作一团依旧顽固、但规模已大大缩小、并且被一层微弱星辉死死压制住的黑色印记。
默身体的抽搐渐渐平息,那令人心悸的灰败色泽从脸上褪去,虽然依旧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那股不断流逝的生命力,终于……稳住了!不再继续恶化!
成功了?!
酪丹感觉到默体内魔气的退潮,那紧绷到极致的意志骤然一松。外界汇聚而来的星辉光流也随之减弱、消散。她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
“公主!”
阿木尔一个箭步上前,在她倒地之前,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触手所及,一片冰凉,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浑身遍布血痕,仿佛一个破碎后勉强粘合起来的瓷娃娃。
伊尔莎立刻上前检查,脸色凝重无比:“生命无碍,但……她的经脉和本源受损极重,精神力彻底透支。这次强行引导,代价太大了……”她看着酪丹那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敬佩,有心疼,更有深深的忧虑。
阿木尔抱着轻飘飘的、仿佛失去所有重量的酪丹,看着她惨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暴戾情绪在他胸中翻涌。他恨自己的无力,恨这该死的命运,更恨那些造成这一切的敌人。
他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望向内湖中心那座笼罩在迷蒙星辉中的孤岛,那里,或许有彻底解决问题的答案,也可能藏着更深的危险。
陈虾根和幸存的水手们远远看着这一切,脸上充满了敬畏与恐惧。刚才那星辉汇聚、如同神迹般的景象,以及魔气爆发时的邪恶与死寂,都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中,让他们对这些“客人”的身份再无疑问——这绝非凡人之间的争斗。
“海蛇号”静静地漂浮在星辉流淌的内湖中,破损的船体述说着刚刚经历的惨烈。甲板上,一边是昏迷不醒、伤势稳定但未脱离危险的默,一边是元气大伤、陷入深度昏迷的酪丹,还有虚弱不堪的沈文渊和法力耗尽的伊尔莎,以及身上带伤、疲惫不堪的阿木尔和赵莽等人。
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终于暂时保住了默的性命,进入了星骸礁的核心区域。然而,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那座近在咫尺的沉寂之岛,如同一个巨大的问号,等待着他们去探索,去揭开隐藏在其下的、关于星穹使者与噬界魔的古老秘密。
希望与危机并存,生机与死路交织。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将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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