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甚至故意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沈屹然，做出十足抗拒的姿态。
容阖竖着耳朵，只听到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和愈发清晰的心跳声，他忍不住想，沈屹然是不是真的就这么走了。
就在他几乎要按捺不住，想回头看一眼时，沈屹然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带了你喜欢吃的烤鸭，要吃吗？”
容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那家烤鸭用的是果木熏烤，外皮酥脆泛着蜜色的光泽，肉质鲜嫩多汁，是他往日里最惦念的一口。
可此刻，他依旧咬着牙，声音闷闷地从毯子里传出来：“才不要，你走吧”
他说完听见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是沈屹然转动身体的声音，那脚步声似乎真的要离开了。
一股慌措瞬间攫住了他，这人怎么这般听话，让走就走？
“你怎么可以真走！”
容阖猛地翻身坐起，伸手就抓住了那只即将从视线边缘消失的衣袖，入手是微凉的丝绸质感，细腻光滑，他几乎是用了些力气，将人往回一带。
沈屹然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动作，顺着他的力道，跌坐回躺椅旁那张铺着软垫的梨花木扶手椅上。
“不是让我走吗？”他眉梢微挑，看着容阖，语气里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调侃。
“让你走你就走，那我给你送的东西怎么不收。”容阖旧事重提，语气控诉。
“好，不走，烤鸭还热着。”
他将油纸包放在两人中间那只白石小几上，慢条斯理地解开系着的麻绳，“皮还是脆的，酱也是你喜欢的甜面酱，特意让他们多加了芝麻。”
容阖偷偷用眼角余光瞄向沈屹然，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立刻又别开脸，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我又没说想吃。”
“嗯，是我想吃了。”
沈屹然从善如流，“只是一个人吃，总嫌滋味寡淡了些，容少爷可否赏脸，陪我一同尝尝？”
他将烤鸭卷递到容阖面前，姿态自然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全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那好吧。”
容阖看着递到眼前的食物，又看看沈屹然那双骨节分明、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干净好看的手，低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薄饼软韧，鸭皮酥香入口即化，鸭肉嫩滑不柴，酱汁的甜咸恰到好处地衬托出肉香，混合着黄瓜的清爽和葱丝那一点恰到好处的辛香，熟悉而美妙的味道在舌尖轰然炸开，让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还要吃。”容阖嘴里吃着东西，语气含糊不清。
“嗯，都是你的。”
沈屹然看着他小口小口、却吃得极其认真的样子，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终于找到了心爱坚果的松鼠，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如同春风吹皱了一池湖水。
阳光暖暖地照着，将庭院烘得如同一个舒适的暖巢，先前那点小小的不快与别扭，似乎都在这静谧而温暖的香气中，被悄然融化、弥散无踪了。
“喂，沈屹然。”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饱食后的慵懒。
“嗯？”沈屹然正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擦着手，闻声抬眼看他。
“你明天傍晚下学，能不能来教我做功课，几天不去学堂，我怕落下了不少。”容阖望着头顶被海棠花枝分割开的蓝天，语气别扭，不敢看面前的人。
“可以。”沈屹然答应了下来。
容阖却没有看他，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绒毯边缘的流苏，像是在斟酌什么极重要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却飘向远处摇曳的海棠花枝：“你桌子...搬回去了么？”
沈屹然正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拭去指尖沾染的酱汁，闻言转眸看他，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却并不点破：“还没有。怎么了？”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容阖微微绷紧的侧脸，“容少爷好像对我的书桌格外关心？”
容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薄红，像是被夕阳染透的云霞，他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强撑着面子道：“就...随便问问，但你要是有空，就搬回去吧。”
“哦？”沈屹然微微倾身，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若是我说不搬回去，会怎样？”
这话像是一根小刺，轻轻扎在了容阖最在意的地方，他猛地转过头来，瞪圆了眼睛。
“你敢不搬！”说着便抬手捶在了沈屹然的肩头，力道不重，却带着十足的恼意，“那你，那你以后就别想我再理你了！”
“容少爷这是要与我绝交了？”他故意逗他，伸手轻轻握住容阖还要再捶的手腕。
容阖被他问得语塞，少年的手掌温暖干燥，指尖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摩挲在他的腕间，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
“你明明知道...”容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委屈，几分不甘，他当然不只是为了一张书桌。
“我知道什么？”
沈屹然的声音柔和了下来，指腹轻轻按在他微烫的腕间，“知道某人这些天故意不与我说话，知道某人连生病了都不让人告诉我？”
容阖猛地抬起头，撞进那双含笑的凤眸里，原来他都知道。
“那你...”容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我若真不想理你，今日又何必来看你？”沈屹然松开他的手，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前的一缕碎发，“那书桌等你回来就搬回去，可好？”
容阖望着眼前人温柔含笑的眉眼，心头那点郁结终于彻底消散，他轻轻“嗯”了一声，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像是春夜里悄然绽放的海棠。
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长长的，交融在一起。
沈屹然站起身，理了理微微有些褶皱的衣袍：“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
这次，容阖没有再去拉他，只是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跟着他那挺拔的身影移动，一直送到院门口。
“你下学了记得来。”
眼看那袭白衣就要消失在月亮门后，容阖终究没忍住，撑起身子朝着那边唤了一声。
沈屹然脚步顿住，回过头来。
夕阳的金光恰好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俊的轮廓，那双凤眸里含着清晰的笑意:“知道了，肯定忘不了。”
得了这句保证，容阖心头那点悬着的东西才稳稳落了地。
他像是终于心满意足，重新躺了回去，挥了挥手，语调也恢复了之前的懒洋洋：“哦，那你走吧。”
“嗯。”沈屹然最后看了他一眼，唇角微扬，这才转身，身影彻底融入了门洞外的光影里。
小院重归宁静，只余下满院暖融融的夕照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烤鸭香气。
容阖眯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抚着绒毯柔软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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