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金顶王帐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弥漫的冰冷气息。现任北戎大汗额尔敦·阿古拉脸色铁青，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死死盯着下方站着的几位部落头人。为首的，正是向来与他不对付的秃发部首领——秃发狐疑。
“大汗！”秃发狐疑声如洪钟，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挑衅，“长生天在上！大萧皇帝赐下的高产粮种，乃是解我各部饥荒、让我北戎子民能活下去的救命之物！为何您只分给兀鲁思、弘吉剌那几个部落，让他们仓库充盈？而我们秃发部、乃蛮部、克烈部得到的却连塞牙缝都不够？这难道就是您口口声声说的公平？！”
他上前一步，目光锐利：“莫非……真如草原上悄悄流传的那般，您早已暗中投靠了那萧彻小儿，这粮种便是他给您的‘赏赐’，让您用来笼络亲信，压制我们这些不听话的？！”
“秃发狐疑！你放肆！”阿古拉大汗勃然大怒，猛地一拍面前的鎏金案几，震得杯盏乱响，“你竟敢污蔑本汗通敌？！本汗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北戎的强大！粮种数量有限，优先分配给最忠诚、最能壮大我北戎力量的部落，有何不妥？！那些谣言，分明是别有用心之人的离间之计，你这蠢货竟也相信！”
“离间？”乃蛮部头人铁木格冷笑着接口，他身材矮壮，眼神却像狼一样凶狠，“那敢问大汗，您私下里召集那些西域来的、浑身硫磺味的工匠，秘密研制那堪比‘天雷’的火器，又是为何？若真是为了对抗大萧，为何要如此鬼鬼祟祟？恐怕……是做好了准备，要用那玩意儿来对付我们这些不服您管束的部落，好让您这大汗之位坐得更稳吧！”
“铁木格！你血口喷人！”支持大汗的兀鲁思部首领立刻跳出来反驳，“大汗雄才大略，研制神兵利器自然是为了我北戎的未来！你们这些家伙，自己没本事，就知道猜忌大汗！”
“放屁！分明是你们兀鲁思部拍马屁，得了好处！” “你说什么？想打架吗？” 帐内顿时吵作一团，支持大汗的部落和心生疑虑的部落头人们互相指责，唾沫横飞，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几乎要当场火并。
阿古拉大汗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能真的将这些头人全都拿下，否则北戎立刻就会分崩离析。他强压怒火，试图控制局面：“都给本汗住口！”
王帐外不远处的阴影里，一座不起眼的牛皮小帐内。
墨离（巴特尔）的心腹巴根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低声禀报，语气带着兴奋：“主子，果然一切都在您的预料之中！秃发狐疑和铁木格那几个刺头，已经按捺不住，在王帐里跟大汗吵翻天了！支持大汗的兀鲁思部他们也快打起来了！”
墨离一身普通牧人打扮，面容隐藏在宽大的风帽阴影下，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如同蛰伏的猎豹。他轻轻拨弄着面前一张粗糙的羊皮地图，上面标注着北戎各部落的势力范围。
“吵起来才好。水不搅浑，我们怎么摸鱼？”墨离的声音低沉而平静，“阿古拉刚愎自用，贪婪短视，只知道用强权和利益笼络一部分人，打压另一部分人，迟早众叛亲离。我们只是稍稍推波助澜罢了。”
巴根敬佩地看着自家主子：“主子神机妙算！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要不要趁机联络秃发部他们？”
“不急。”墨离摇了摇头，手指点在地图上几个位置，“秃发狐疑和铁木格只是莽夫，容易被利用，但也容易坏事。现在去联络他们，反而会暴露我们自己，让阿古拉有了明确的靶子。”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算计：“让阿古拉和这些跳得欢的先斗着。火候还不够。巴根，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继续在那些尚且中立、或者对阿古拉心存不满但又不敢明着反对的部落中散布消息。”
“散播什么消息？”巴根追问。
墨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就说，阿古拉私藏的火药威力巨大，足以炸平一座山。但他心术不正，早已对不断质疑他的部落起了杀心。他打算在即将到来的‘那达慕’大会（草原传统盛会，也是各部落首领聚会之时）上，以演练新武器为名，将那些不听话的头人们一网打尽，彻底铲除异己，让他的儿子和亲信们接管各部。就说……这是他从大萧学来的‘杯酒释兵权’，不过，用的是火药。”
巴根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妙啊！主子！此计甚妙！那些中立部落本就惴惴不安，听到这个消息，必定人人自危！为了自保，他们要么彻底倒向阿古拉，但可能性更大的是……他们会暗中寻求其他出路！到时候，主子您这位‘先汗正统’的身份，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嗯。”墨离点了点头，“记住，消息要散得巧妙，真真假假，尤其是阿古拉准备在‘那达慕’动手这一点，要说得有鼻子有眼。同时，让我们的人留意各部的动向，特别是那些实力中等、态度暧昧的部落。时机成熟时，我自会与他们接触。”
“是！主子！我这就去安排！”巴根领命，迅速退出了帐篷。
帐内恢复了寂静。墨离走到帐篷门口，掀开一角，望向南方漆黑的天际。那里，是京城的方向。冰冷的寒风吹拂着他的衣袍，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极快掠过的、深藏的温柔与思念，但随即又被更沉重的责任和冰冷的决绝所覆盖。
“王庭越乱，阿古拉越是众叛亲离，我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扫清障碍、创造一个能让玉瑶和我安稳相守的北疆的机会就越大。”
他放下帐帘，转身回到地图前，继续筹划着他的夺位大计。每一步，都必须精准而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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