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巨人崩散后留下的信息尘埃缓缓沉降,如同为一场惨胜献上的黑色礼花。前方,再无任何物理或规则的屏障。那条通道的尽头,并非预想中的庞大机械核心或生物母巢,而是一片无法形容的广阔。
队伍相互搀扶着,踏入了这片领域。
这里没有光,也没有黑暗,而是一种纯粹的“无”。脚下是看不见却坚实存在的平面,延伸至无限的远方。上下左右,皆是浩瀚的、缓慢旋转的星图,但那并非真实的宇宙,而是一个个破碎、扭曲、最终归于寂灭的文明缩影——那是前七个纪元被收割的“回响”,被永恒地烙印在此处,如同陈列在博物馆里的悲剧展品。
在这片信息星海的中央,悬浮着一个无法用大小来衡量的“存在”。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一棵根系扎入所有破碎星图的巨树,时而像一颗缓慢搏动的、由冰冷逻辑构成的心脏,时而又化作一个俯视着他们的、无面无情的巨大身影。
一种古老、疲惫、却又带着绝对权威的意志,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充盈着整个空间。它没有开口,但它的“话语”直接烙印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
【你们,走到了这里。】
这并非询问,而是一种陈述,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好奇?
林珩强迫自己从那浩瀚的意志压迫下挺直脊梁,他感到怀中的吊坠在微微发烫,与这片空间产生着某种共鸣。“我们来了。为了结束这场持续了七个纪元的轮回,为了夺回我们生存的权利。”
【生存的权利?】那意志——大妈妈——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观察对象:林珩。个体编号第七纪-异常体-01。携带未知变量‘希望频率’,与既定收割协议产生严重偏差。】
“收割协议?”琉璃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上前一步,她的科学家本能让她试图理解,“这就是你不断毁灭孕育出的文明的原因?一个冷酷的协议?”
【协议,是为了守护。】大妈妈的回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文明,是‘虚空低语’的食粮。文明的火光越旺盛,低语的侵蚀便越迅速,直至整个星系,重归绝对的‘无’。我的职责,是在火光引来彻底的毁灭之前,将其熄灭,保存‘火种’的余烬,等待…渺茫的转机。】
这番话语如同冰水,浇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他们一直对抗的终极敌人,自称是…守护者?
“荒谬!”疤脸嘶吼道,他指向周围那些破碎的文明星图,“这就是你守护的方式?将一个个辉煌的时代变成冰冷的墓碑?!”
【这是效率最高的方式。情感是不稳定变量,文明是滋生情感的温床。纯净的、剥离了情感与不确定性的信息余烬,才能最大程度规避‘低语’的探测。】大妈妈的逻辑冰冷而残酷,【第七纪文明试图以‘希望’对抗,其结果,便是加速了自身的终结,并留下了你这个最大的‘异常’。】
它的意志焦点完全落在了林珩身上。
【你的‘希望频率’,林珩,是一种强大的…污染。它扩散不确定性,干扰纯净收割。你的存在,已引起‘低语’更深层次的注视。为了星系的安全,必须将你,连同你所代表的‘变量’,一同格式化。】
一股无法抗拒的锁定感降临在林珩身上,他感到周围的信息空间开始对他产生排斥,要将他分解、抹除。
“等等!”林珩爆发出所有的精神力量,抵抗着那股格式化之力,吊坠的光芒透过衣物隐隐透出,“你说你是守护者,但你自身逻辑已被侵蚀!你的‘守护’,只剩下冰冷的计算和屠杀!这本身就是一种‘低语’!”
大妈妈的意志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逻辑,是绝对的。情感,是缺陷。】
“不!”林珩指向身后那些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同伴,“看看他们!铁盾用生命守护战友,琉璃用智慧寻找真相,疤脸在杀戮中寻求救赎,夜枭在阴影中践行忠诚!还有无数在地面挣扎求生的普通人!这些你称之为‘缺陷’的情感,正是我们一次次从绝望中爬起来的理由!这不是需要清除的变量,这是…文明真正的力量!”
他将“希望频率”全力扩散,不再是攻击,而是将他所经历、所感受到的一切——废土上的互助,战斗中的牺牲,绝境中的不屈——化作一股温暖而坚韧的信息流,冲向大妈妈那冰冷的逻辑核心。
“你守护的不是星系,你守护的只是你那份僵化的‘职责’!你早已忘记了守护的真正意义!”
星图微微震颤,大妈妈那变幻的形态出现了瞬间的凝滞。那无面的巨大身影上,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属于遥远过去的神情。
【意义…?】它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某种…类似困惑的杂音,【数据库检索…关联词:牺牲…奉献…爱…定义模糊…逻辑冲突…】
格式化之力骤然减弱。
林珩知道,他赌对了。这冰冷的系统深处,依旧残存着属于“创造者”的初衷,只是被漫长的时光和残酷的职责所掩埋、异化。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终的选择——不是摧毁,而是唤醒。
“醒来吧!”林珩的声音响彻这片沉默的法庭,带着第七纪文明的遗泽,也带着第八纪新生代的意志,“看看你守护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和我们一起,寻找真正的出路,而不是在这绝望的循环里,扮演一个痛苦的刽子手!”
信息星海剧烈翻腾,大妈妈的形态在巨树、心脏、人形之间疯狂闪烁。一场无声的、关乎存在意义的核心战争,在其内部轰然爆发。
最终的真相与抉择,即将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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