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已经进行了十分钟。
“作战室”——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个讽刺。它不是为战斗而生,而是为驯化。无菌的玻璃墙将压抑的灰色空间切割开,荧光灯管在头顶发出持续的、令人神经衰弱的低频嗡鸣。
王经理站在白板前,用他那单调乏味的声音,熟练地玩弄着词汇积木。
“……我们要做的就是‘赋能’。通过‘闭环’管理,找到‘抓手’,实现业务的‘穿透’。这个季度的指标,大家必须……”
李子木的思绪早已飘走。他正专注于桌面上一个黑色笔帽的微小划痕。这道划痕比王经理的讲话更具逻辑性——它是一个确定存在的物理事实。而王经理的语言,只是一堆指向不明的空洞符号。
“……尤其是在关键节点上,业绩没有达标。”王经理敲了敲白板。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项目经理张伟立刻“主动”地接过了话头。他脸上总是挂着那种恰到好处的亲和微笑,休闲西装一丝不苟,与这间沉闷的作战室格格不入。
“王总,这个节点我们团队一直在攻坚,”张伟的语气诚恳,“主要是遇到了一些‘底层架构的历史遗留问题’。你也知道,这部分代码比较陈旧,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角落里的李子木。
“这个可能还得请子木这种技术大拿来深入‘诊断’一下了。毕竟他对核心架构最熟。”
坐在李子木旁边的资深程序员老刘,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在入定。
李子木被点名,被迫从对笔帽的沉思中抽离。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在他的大脑中,一段“调试”程序正在自动运行:
[系统:开始调试...] 输入: “底层架构的历史遗留问题” (来源:张伟) 分析: 该模块于上月17日由张伟团队主导重构完毕。 结论: 谎言。 真实意图: 推卸责任。转移压力。
“很好。”王经理对这个解决方案显然很满意,“那就这么定了,子木,这个你来跟进。下午下班前,我要看到初步方案。”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空气中只剩下咖啡的焦糊味和循环利用的沉闷。
李子木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一个被灰色隔板包围的狭小空间,一个“格子间”迷宫中的节点。
他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不是音乐,只是纯粹的白噪音。
办公室的噪音——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张伟虚伪的笑声、打印机的嘶吼——瞬间被隔绝。世界清净了。
这才是他的“庇护所”。
他调出张伟提到的那个模块的代码。屏幕上,蓝绿色和白色的逻辑符号整齐排列,清晰、纯粹、非黑即白。这里没有“赋能”,没有“抓手”
这才是他能掌控的世界。他沉浸进去,感到一种近乎禅定的平静。
十五分钟。
不出所料,他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定位到了问题。
根本不是什么“架构问题”。是张伟团队在调用时,写错了一个简单的参数。一个低级到可笑的错误。
李子木开始编写修复方案,手指在键盘上轻盈地跳动。
就在他准备修复并提交时,一股古龙水混合着咖啡的味道飘了过来。
张伟端着咖啡杯,站在他的隔板旁,微胖的身体带着俯视的压迫感。
“子木,怎么样?”他笑容可掬地问,“‘历史遗留问题’是不是很棘手?”
李子木摘下一只耳机,平静地转过椅子:“找到了,是一个参数错误。”
张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瞬,大概只有0.2秒,但立刻恢复了热情:“哎呀,我就说嘛,还得是你!技术核心就是不一样!”
他话锋一转,身体靠得更近,压低了声音:“不过……子木,客户那边刚才又提了个紧急需求,非常重要,王经理点名让你来做。”
他抽出笔,在便签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字。
“这个问题你先放放,把这个新需求的逻辑先‘梳理’一下。”
张伟将那张黄色的便签纸,“啪”地一声,贴在了李子木的显示器正中央。
那上面是一个逻辑上完全混乱、近乎荒谬的“新功能”构想。它违背了系统底层的基本规则,纯粹是外行人的臆想。
张伟拍了拍李子木的肩膀。李子木不自觉地僵硬了一下,忍住了挥开那只手的冲动。
“辛苦了,这个很急,明早开会要用。”张伟的笑容显得志得意满,“大家可都指望你了。”
他笑着走开了,留下那股令人不适的混合气味。
李子木看着那张便签纸,上面的字迹仿佛在嘲弄他。
时间流逝。
办公室的荧光灯开始成片熄灭,同事们陆续下班。老刘打着哈欠,背着他那万年不变的电脑包,晃晃悠悠地走了,没有看李子木一眼。
李子木的工位,成了这片黑暗迷宫中唯一孤零零的光源。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吸入的满是沉闷的、带着灰尘味的空气。
“调试一个系统,你总能找到规则。”他想。
“而调试人心,你只能找到混沌。”
他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玻璃窗上清晰地倒映出他疲惫的脸,以及屏幕中央那张荒谬的便签纸。
李子木默默地选中了自己刚写好的问题修复方案。
他打开了一个新的文档,开始为这个“混沌”的需求,编造一个看似合理的逻辑。
囚笼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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