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掩盖了翡翠村刚刚经历的那场疯狂。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村子里依然不平静。远处时不时传来护法队巡逻的吆喝声，那是阿云和癞头三正在享受他们权力的初夜。
李子木像一只黑色的壁虎，紧紧贴在祠堂后墙的阴影里。他的呼吸压到了最低，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处于高度警觉状态。手里那截从矿洞带回来的引信已经被妥善收好，但他知道，这还不够。
要想彻底推翻张伟构建的神权大厦，光证明矿难是人为的还不够，他必须攻破那个最坚固的堡垒——那个“开口说话、流血泪”的祖宗雕像。
“最完美的防御系统，往往在内部最脆弱。”
趁着两个打着哈欠的守卫走过拐角，李子木脚尖一点，轻盈地翻过了那一丈高的围墙，落地无声。
祠堂大殿内漆黑一片，空气中还残留着白天那种令人窒息的甜腻香味。那尊巨大的“初代先祖”汉白玉雕像伫立在黑暗中，仿佛一只潜伏的巨兽。
李子木没有犹豫，迅速打开了手电筒，并将光圈调至最小，直奔那个巨大的青铜香炉。
第一步：光学解密。
白天的时候，他就怀疑那阵烟雾有问题。如果烟雾只是为了遮挡视线，普通的艾草就够了，为什么要用那种带着特殊甜味的香料？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取样勺，小心翼翼地拨开香炉表面覆盖的新灰，挖出了底部那一层还没完全烧透的残渣。
在一堆灰黑色的香灰中，几颗不起眼的淡黄色晶体颗粒在手电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泽。
李子木凑近闻了闻，一股极淡的大蒜味钻入鼻孔。
“白磷，或者是某种磷化物的混合剂。”李子木冷笑一声。
他迅速爬上供桌，大逆不道地凑近雕像的那双“眼睛”。只见眼窝深处的石材表面，有一层极薄的、像是油脂一样的涂层。
“果然是化学反应。”李子木在脑海中构建出了方程式，“雕像眼睛上涂了特制的磷粉涂层，平时处于惰性状态。而香炉里燃烧产生的烟雾中含有催化剂（可能是氯酸钾受热分解的产物）。当烟雾浓度达到峰值，覆盖住雕像头部时，气溶胶与涂层接触，瞬间引发‘化学发光’（chemiluminescence）。”
这根本不是神灵睁眼，这就是一个初中化学实验——“鬼火”的工业升级版。
证据一，入手。
第二步：声学解密。
解决了“光”，接下来是更棘手的“声音”。
那声音浑厚、空灵，带着巨大的混响，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如果是腹语，做不到这么大的音量；如果是现代扩音器，在这个没有电力系统的村子里，电池和线路很难藏得天衣无缝。
李子木围着雕像转了两圈，手指关节轻轻敲击着雕像的各个部位。
“咚……咚……”
声音沉闷。这尊雕像虽然巨大，但内部确实是中空的，这在古代大型造像工艺中很常见，为了减重和防止开裂。
“中空的腔体就是最好的共鸣箱。”李子木自言自语，“但这需要一个声源输入口。”
他趴在地上，像个扫雷工兵一样，一寸一寸地检查着雕像巨大的莲花底座。正面，没有；侧面，没有。
直到他绕到雕像背面，在那个极其隐蔽的、紧贴着供桌内侧的石褶皱里，发现了一个只有拇指粗细的小孔。
这个孔如果不仔细看，会被当成是石材天然的瑕疵气孔。但李子木用手电筒往里照去，发现孔壁光滑异常，显然是经过人工打磨的。
他把耳朵贴在那个小孔上。
“呼——呼——”
微弱的风声从孔里传出来。这说明这个孔不是死胡同，它连接着外部。
李子木心中一动，掏出一根细绳，试图测一下深度。绳子放进去了足足五米，还没到底。
“这是一条‘声波导管’。”李子木猛地站起身，脑海中的地形图瞬间铺开。
这个小孔的朝向，正对着祠堂的正后方。
而在祠堂后山腰上，有一个被村民们视为禁地的地方——“回音洞”。那里因为地质构造特殊，稍微大声说话就会产生层层叠叠的回音，村民们迷信，觉得那里住着摄人心魄的鬼怪，平日里根本没人敢去。
“原来如此。”
李子木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模拟出了整个声学系统的链路：
麦克风端：张伟（或者他的死忠）躲在后山的“回音洞”里。那个洞口就是一个天然的集音器。
传输线：地下埋设的陶管或铜管，连接着回音洞和祠堂地下的空腔。
扬声器：声音顺着管道传入中空的雕像内部。巨大的空腔成了完美的共鸣箱，放大了声音，并且通过石材的震动，让声音听起来像是从石头内部发出的。
混响效果：回音洞天然的回声属性，加上管道传输造成的失真，完美地制造出了那种“空灵”、“非人”的音色。
“天才的设计。”李子木不得不承认，张伟把这利用地形和物理声学的把戏玩到了极致，“利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来装神弄鬼，难怪连九叔公那种老江湖都听不出破绽。”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团红色的橡皮泥（用来标记线索的工具），狠狠地按在了那个不起眼的小孔旁边，做了一个只有他能看懂的标记。
“光是化学，声是物理。”
李子木跳下神坛，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着那尊依然威严的雕像，他的眼神里再无半点敬畏，只有解剖尸体般的冷酷。
“张伟，你的‘神’，已经被我解剖完了。”
就在这时，大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狗叫声。
“那边！刚才看到有亮光！”是癞头三的声音。
“搜！神使说了，今晚可能会有老鼠进进出出！”
被发现了。
李子木迅速关掉手电，但他没有慌乱。证据链已经闭环：矿难的引信、香炉的药渣、雕像的声导管。
这三样东西，足以把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使”阿云，连同背后的张伟，一起送上绞刑架。
他看了一眼大殿高处的透气窗，那是唯一的出口。
“好戏，才刚刚开始。”
李子木身形一展，像一只黑猫一样窜上了房梁。在癞头三撞开大门冲进来的前一秒，他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带着足以颠覆整个翡翠村信仰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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