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听起来完全是一副医者仁心、关切叮嘱的口吻，没有半个字提及楚家或鬼老。
但字里行间，却又处处戳中吴浩的痛处和隐秘！
这比直接揭短更狠，更毒！
“比上次在楚家足了些”——暗示两人早有交集且吴浩曾处于下风；
“思虑过度，夜不能寐”——精准描述了吴浩最近因林凡崛起和鬼老折戟而焦虑不安的真实状态；
“印堂晦暗”、“气血紊乱”——更是带着一丝玄之又玄的判定，引人遐想。
它没有给出具体事实，却抛出了一连串引人猜想的钩子，将评判和想象的权力交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既维持了表面上的风度，又将吴浩架在了火上烤。
吴浩的脸瞬间由红转青，再由青变紫，精彩得如同开了染坊！
他感觉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太阳穴突突直跳。
林凡那副“我是为你好”的淡然姿态，比直接的辱骂更让他难受百倍！
他想反驳，想咆哮，想撕烂林凡那张平静的脸，但对方说的……
偏偏又隐隐切中了他最近的状态！
这种被当众“诊断”、隐私被窥探、却又无法明确反驳的感觉，让他憋屈得几乎要爆炸！
“你……你……”
吴浩指着林凡的手指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一种被说中心事的羞恼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应对这看似关心、实则诛心的“诊断”。
他总不能当众承认自己确实“思虑过度、夜不能寐、肝火郁结”吧？
那岂不是坐实了林凡的“诊断”，更显得自己心虚？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极力压抑、却又清晰可闻的窃窃私语和低笑声。
能来这里的人都不是傻子，林凡那番话里的机锋，谁都听得明白。
结合之前隐约流传的关于吴浩在楚家吃瘪、以及他家那位神秘“大师”不知所踪的小道消息，
众人看向吴浩的眼神，顿时变得无比玩味和意味深长。
那目光，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尖，扎得吴浩浑身不自在，颜面扫地。
这种氛围下的沉默和窃笑，比直接的哄笑更让人难堪。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几乎要失控的边缘，晚宴的主办方，省城商会的会长，
一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金边眼镜、气质儒雅沉稳的老者，在一众工作人员的簇拥下，适时地走了过来打圆场。
“诸位，诸位！
今天是慈善晚宴，旨在汇聚爱心，共襄善举。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
他脸上挂着圆滑而得体的笑容，先是对林凡和叶倾城微微颔首，目光在林凡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然后转向脸色铁青的吴浩，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劝诫，
“吴贤侄，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少说两句，注意场合。”
吴浩面对这位在省城商界地位尊崇、连他父亲都要礼让三分的会长，不敢太过造次，
只得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狠狠地瞪了林凡一眼，那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但他眼珠一转，显然不甘心就此落败，立刻又生一计。
他强行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指着宴会厅一角那架散发着优雅光泽的、价值不菲的施坦威三角钢琴，故作轻松地说道：
“会长您教训的是。
是晚辈失态了。
光站着聊天也确实没什么意思，听说今晚还有慈善拍卖和助兴节目？
正好，我最近刚拜了一位维也纳归国的音乐大师潜心学琴，略有小成。
不如……
就让我献丑一曲，为大家助助兴，也算是为今晚的慈善活动增添一点雅致的氛围。”
他不等别人回应，仿佛生怕被拒绝一般，径直昂首挺胸地走到那架施坦威钢琴前坐下，调整了一下呼吸和坐姿，
脸上重新挂起那副自以为是的、属于“精英”的矜持表情，然后抬起双手，开始演奏一首以高难度和炫技着称的李斯特的《钟》。
平心而论，吴浩在钢琴上的确下过一番苦功。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快速跑动，技巧颇为娴熟，节奏把握得也算准确，音符如同密集的雨点般倾泻而出，显示出不错的基本功。
一曲终了，倒也引来了一些不明就里或者有意捧场的宾客礼节性的掌声。
吴浩在掌声中起身，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目光再次挑衅地看向林凡，语气中的讽刺几乎不加掩饰：
“林神医，觉得我这业余水平的演奏如何？
这种源自欧洲、传承数百年的古典音乐，其蕴含的深厚文化底蕴和高雅格调，恐怕在你们青山镇那种地方，是很难有机会接触和欣赏到的吧？
怎么样？
要不要也上来试试手感？
就算……只会弹个《小星星》或者《两只老虎》之类的儿歌，我们大家也一定给你最热烈的掌声，哈哈哈哈哈！”
最后的笑声，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与鄙夷，意图将林凡彻底打入“土鳖”和“艺术白痴”的深渊。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凡身上。
叶倾城担忧地握紧了他的手，她能感觉到林凡的手依旧稳定而干燥，没有丝毫紧张。
林凡却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淡然，仿佛清风拂过山岗。
在所有人或期待、或幸灾乐祸、或纯粹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他缓步走向那架施坦威钢琴，步履从容，如同走向属于自己的王座。
“既然吴少如此盛情邀请，那我……
就却之不恭，献丑了。”
他从容地在光洁的琴凳上坐下，甚至没有像吴浩那样刻意调整姿势。
他只是微微闭上双眼，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如同最温柔的情人，轻轻拂过黑白分明的琴键，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仿佛在与之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下一刻，一段轻柔、舒缓、带着淡淡如烟似雾般忧伤的前奏，如同月光下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流淌而出，弥漫在偌大的宴会厅里。
是肖邦的《夜曲》，一首看似简单，实则极难弹出其神韵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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