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高级指挥科于凉棚下进行着刀光剑影的复盘之后,讲武堂巨大的西校场上,另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严苛的“战斗”也在烈日下即将进行。这是新生班正式开课后的第一堂实践课——舆地测绘基础:行军长径计算与现地应用。
近九百名新生学员,包括韩国的石柱、张谦、陈桓、钱通、程工,鲁国的姬屯(因其兵站总监职务需兼顾高级班课程,此刻也在新生队列中体验基础课程),以及其他各国的留学生,被分成数十个小组,在各自教官的带领下,进行着基础的队列变换与步幅测量。统一的灰蓝色学员服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年轻而略显单薄的脊背上,蒸腾起一片白蒙蒙的热气。空气灼热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感觉。
负责这门课的主教官张勉,是讲武堂有名的“尺子精”,以严谨刻板、一丝不苟着称。他身形瘦高,面容冷峻,手持一根光滑的硬木教鞭,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场上每一个动作。此刻,他正站在校场中央一处临时搭建的木台上。
“停!” 张勉的教鞭在木台上重重一敲,发出清脆的响声,全场瞬间肃静。“今日第一考校:行军长径!何谓行军长径?即一支军队在特定行军纵队队形下,其首尾距离之长!” 他的声音洪亮而冷硬,如同铁器摩擦。
“石柱!” 张勉的目光直接锁定前排那个黝黑壮实、来自田间的农家子弟。
石柱一个激灵,挺胸出列:“到!”
“问!一个常规步卒标,按我军制,满编步卒几何?”
石柱大声回答:“回教官!九百零四人!含标统、副标统、参谋、传令、军医、士官及步卒!”
“好!” 张勉继续,“若此标,列成单路行军纵队!步卒前后标准间距几何?”
“六尺!” 石柱对基础数据记得很牢。
“那么,此标行军长径几何?速算!”
石柱愣住了。九百零四人…间距六尺…他黝黑的脸上瞬间憋得通红,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上划拉着,嘴唇嚅动,似乎在努力进行着复杂的乘法运算,汗水大颗大颗从额头滚落。半晌,他艰难地憋出一句:“报…报告教官!太…太长了…俺…俺算不清…”
场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和压抑的笑声。张勉眉头紧锁,教鞭一指:“归列!张谦!”
清瘦的儒生张谦应声出列,神色还算镇定。
“张谦!同问,若此标列成双路行军纵队(即左右两列并行),左右间隔三尺,前后间距仍六尺。行军长径几何?”
张谦深吸一口气,脑中飞快运转。双路纵队,人数需除以2,每路452人…前后间距六尺…那么长径应为452人 x 6尺…他迅速心算:2700余尺?不对…行军长径应是首兵到末兵的距离,应该是(人数-1)x间距?他陷入逻辑纠结,越想越乱,额头也见了汗。最终,在张勉冷厉目光的逼视下,他也只能低头:“学生…学生愚钝,未能速算得果。”
失望的情绪在张勉眼中一闪而过。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人群,最后定格在一个身材不高、但眼神格外机灵的学员身上——商贾之子钱通。
“钱通!出列!”
“到!” 钱通声音清脆,快步出列,站得笔直。
“同问张谦!双路纵队行军长径!十息之内,报数及算法!” 张勉的教鞭几乎要点到钱通的鼻尖。
钱通没有丝毫犹豫,几乎在张勉话音落下的同时,便脱口而出:“回教官!七百步整! 算法如下!”
他语速飞快,条理清晰:
“其一,双路纵队,实为两列并行。每列人数:总员904人,扣除标部直属人员(标统、副、参谋、传令、军医等约20人)通常不占士兵队列位置,余884名步卒士官。平分两列,每列442人!”
“其二,行军长径计算,非以人数乘间距!乃是计算第一兵至最末兵之距离!故,每列实际构成长径之人数为442人,但其首尾距离为(442 - 1) = 441个间隔!”
“其三,标准前后间距六尺!故单列行军长径为:441间隔 x 6尺\/间隔 = 2646尺!”
“其四,我军制,五尺为步!故2646尺 ÷ 5尺\/步 = 529.2步!此为单列长径!”
“其五,双路并行,两列队伍需保持协同行进,其行军长径以较长一列为准,或需略有冗余以防错位! 故实际行军长径,通常取整,记为五百三十步(530步) 为精确值!然教官所问‘能有多长’,考校标准估算及常用值!据《讲武堂行军操典细则·附录三》所示,为便于记忆与快速估算,双路纵队之标准行军长径,约定为七百步(700步)!此数值已包含标部位置、少量冗余及单位换算便利!”
钱通一气呵成,声音清晰洪亮,算法严谨,引据确凿。最后还不忘点明“标准估算值”与“精确值”的区别,以及操典依据。
整个校场一片寂静。灼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学员,包括之前答不出的石柱、张谦,以及那些还在掰手指头的各国留学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钱通。七百步!这个数字从他那并不强壮的身体里迸发出来,带着一种令人震撼的精确与自信。鲁国世子姬屯站在队列中,眼神复杂地看着钱通。他想起了自己那混乱的兵站,想起了伊凌翼刚才的咆哮,再对比眼前这精妙到尺步的计算,心中对韩国军事体系中无处不在的“算学”与“标准化”有了更深的认识。
张勉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赞许。他手中的教鞭轻轻点了点木台:“算法无误,引据正确。钱通,记优等一次,本月吊床号排名,加五分!” 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严厉:
“尔等都听到了?!行军长径,非是儿戏!它关乎宿营地选择、隘口通过时间、遭遇敌情时变阵速度、乃至后勤补给线规划!算不清长径,便算不清时间!算不清时间,便是贻误战机,自取灭亡!”
“石柱!张谦!” 教鞭指向二人,“你二人,课后加练队列变换与步幅测量百次!今日答错之题,罚抄《行军操典》相关条目五十遍!吊床号排名,各扣三分!”
“其余人等!” 张勉声如寒铁,“莫以为与己无关!行军长径乃基础中之基础!今日起,各小组以本组员额,实地演练单路、双路、四路纵队,精确测量并计算长径!误差超过十步者,全体加练!吊床号排名,是尔等唯一之凭!优者上,劣者汰!无分贵贱,唯力是瞻!开始!”
严厉的指令如同鞭子抽下。新生们立刻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在各自教官的喝令下,顶着炎炎烈日,开始了枯燥而精确的队列变换、步幅测量和计算演练。石柱黝黑的脸上满是汗水,眼神中却憋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认真地迈着每一步,丈量着距离。张谦则一边随着队列行动,一边在心中反复默诵着操典条目和钱通的算法。陈桓专注地指挥着本小组的队形。程工则对测量工具产生了浓厚兴趣。钱通则被几个小组临时拉去当“顾问”。姬屯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强迫自己忘记世子的身份,像一个最普通的学员一样,认真地踏出每一步,计算着每一个数字。
校场上的热浪翻滚,汗水和尘土混合在一起。来自不同国度、不同阶层的年轻面孔,在统一的号令、严苛的标准和无情的吊床号排名面前,曾经的隔阂与差异,正如同汗水滴落在滚烫的土地上,迅速蒸发、淡化。他们被强制纳入同一种节奏,学习同一种语言(军事术语与精确计算),遵循同一种逻辑(效率与标准)。那身灰蓝色的学员服,和那冰冷滚动的吊床号数字,正成为熔铸他们新身份——一个超越出身与国界的、以专业素养为基石的新生代军官阶层——最有力的锻锤与熔炉。夏末的颖水在远处奔流,见证着这座名为“讲武堂”的熔炉内,新一批剑胚正经历着最基础也最严酷的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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