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微明,巴中城内的骚乱已然平息。空气中弥漫着烟火味和淡淡的血腥气。以投降派贵族为首的临时统治阶层,毕恭毕敬地将王勇和苴国将领迎入了城中。
王勇对城中的府库、粮秣、武备进行了快速的清点和接收,补充了大军急需的部分给养。但他丝毫没有在此停留的打算。巴中城,乃至与苴国的承诺,在他宏大的战略棋盘上,都只是一枚过渡的棋子。
他婉拒了苴国将领提出的联合进军、趁势夺取更多巴国城邑的建议,态度坚决而冷淡。
“本将奉王命,意在破蜀,解七盘关之围。巴国之事,容后再议。”他对那满脸失望的苴国将领道,“苴侯所需之援,待我韩国解决蜀患之后,自有计较。现今,需尔国继续履行承诺,为我大军西进提供向导与便利。”
苴国将领虽心有不甘,但见识过韩军威势,又刚得了巴中城(虽然主要是靠韩军威慑才得到的),也不敢多言,只得连连称是,派出了最得力的向导队伍。
休整一日后,禁卫军第一镇再次拔营。黑色的铁流如同来时一般,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刚刚易主的巴中城,在苴国向导的引领下,转而向西,驶入四川盆地北部那连绵起伏的红色丘陵地带。
真正的潜行,开始了。
四川盆地陷入了罕见的酷烈旱灾。自春末以来,连月未降一滴雨水。昔日郁郁葱葱的红色丘陵,此刻仿佛被天火燎过,土地龟裂出无数狰狞的口子,如同干渴濒死的巨兽张开的嘴。草木大面积枯黄,蔫头耷脑,了无生气。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燥热和尘土味,风吹过,卷起的不是凉爽,而是灼人的热浪和漫天红土尘埃,扑头盖脸,塞入人的口鼻耳眼。巴江(渠江)及其支流的水位降至历年最低,许多溪流彻底断流,露出布满裂纹的河床。
在这片被老天爷遗弃的赤地上,韩国禁卫军第一镇的潜行,变得愈发艰难和危险。干涸的地面异常坚硬,马蹄踏上去,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旷野中能传出老远。扬起的尘土更是难以掩盖,远远就能看到一条移动的黄龙。缺水,成为了比敌人更可怕的威胁。人马的饮水消耗巨大,每一处可能的水源都需斥候反复侦查确认,往往找到的也只是浑浊浅洼,需谨慎分配。
四川盆地的丘陵,不同于秦岭的险峻,却另有一番艰难。地势起伏不定,道路蜿蜒于一个个小山包和谷地之间,视野受限,极易遭遇伏击。时值盛夏,烈日毫无遮挡地炙烤着红土地,热气从地面升腾,扭曲着远处的景物。
王勇的脸色比往日更加冷峻。他深知,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任何意外暴露都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大军如同行走在刀锋之上,必须绝对隐匿。
“全军加速!斥候前出十里,遇人,无论樵夫、农户、商旅,一律控制,不得走脱一人!”他的命令冰冷彻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慈不掌兵。
命令被严格执行。这支疲惫却依旧纪律严明的铁骑,化身为沉默的幽灵,在红色的丘陵间快速穿行。他们尽量利用干涸的沟壑、枯死的林地掩护行踪,避开所有官道和城镇。
然而,四川盆地分散着大大小小的村庄部落,要想完全避开人烟,几乎是不可能的。
行军第二日下午,先锋斥候小队在前方一个低矮的山坳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只有寥寥七八户人家,依着一口几乎见底的水塘而建。村民们正愁苦地望着枯死的禾苗和干涸的池塘。
当黑色的骑兵如同神兵天降般突然出现在村口时,整个小村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村民们惊恐万状,男人们下意识地握紧了锄头,女人和孩子吓得瑟瑟发抖,连哭都不敢出声。
斥候队长面甲下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只是打了个手势。数十骑斥候立刻散开,无声而迅速地将这个小小的村落围得水泄不通,弩箭上弦,对准了每一个可能移动的目标。
消息很快传回中军。
王勇接到报告,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苴国向导,向导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发一言。
“处理干净。水源补充后,填井。不得留下任何痕迹。”王勇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日常杂务,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得令!”传令兵毫不犹豫,转身疾驰而去。
很快,那个小山坳里传来了短暂的、被刻意压抑的哭喊声和兵刃破风的轻响,旋即很快归于死寂。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干燥的空气里,很快又被热风吹散。一支辅兵小队留下,沉默地执行着最后的命令:将水塘里所剩无几的浑水用皮囊装走,然后将水塘和村中水井用石块泥土彻底填埋。
没有人说话,只有铁锹挖掘泥土和石块滚落的沉闷声响。做完这一切,辅兵们迅速追赶大队,仿佛那个村庄从未存在过。
类似的场景,在接下来的潜行途中,又发生了两三次。每一次,王勇都做出了同样冷酷的决定。为了万余大军的生死,为了奇袭战略的成功,任何可能存在的风险都必须被彻底抹除。铁血与残忍,是这支孤军深入敌后的精锐生存下去的唯一法则。
数日后,在苴国向导的指引下,大军终于抵达了预定的渡河点——潜水(嘉陵江)的一处偏僻浅滩。持续的干旱使得江水水位大幅下降,露出了大片的河滩和礁石,河道中央的主流虽然依旧湍急,但两侧已出现了大片可涉渡的浅水区。
时近黄昏,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燃烧的火球,悬挂在西边的丘陵之上,将天地万物都染上了一层凄艳的血红色。河水泛着金红色的粼光,缓缓流淌。
王勇立马高坡,仔细观察着地形。这里远离主要渡口,四周荒芜,不见人烟。对岸的缓坡后,隐约有苴国接应人员发出的预定信号——三堆呈品字形的小小火光。
“就是这里了。”王勇沉声道,眼中没有丝毫犹豫,“传令:先锋斥候营即刻轻装渡河,控制对岸所有制高点,扩大警戒范围,若有任何异常,格杀勿论!”
“弩手营于两岸列阵警戒,覆盖河道及对岸滩头!”
“全军依次渡河!人卸甲,马解鞍,所有重物交由辎重队统一用船只运送!涉渡时保持安静,相互照应,注意水下暗流!”
“命令苴国接应船只,立刻开始协助运送辎重!”
命令一道道下达,整个军队如同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起来。先锋斥候们率先跃入水中,他们仅着轻甲,手持弩箭,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却又异常迅速地向着对岸淌去,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了他们的衣裤。
紧随其后的是主力骑兵。骑士们脱下沉重的铠甲,捆扎好交给辅兵,只穿着湿透的单衣,牵着心爱的战马,缓缓走入河中。河水最深处没过马腹,湍急的水流冲击着人马,需要极大的力量才能保持稳定。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但在主人的安抚下,依旧顺从地向前。整个涉渡过程紧张而有序,除了水流声、马蹄搅动水花的哗哗声、以及偶尔的低声提醒,再无其他杂音。
对岸的苴国人提供了几条不大的木船和竹筏,开始紧张地将那些沉重的铠甲、箭矢桶以及部分体弱的士卒运向对岸。
然而,意外总是不期而至。一名负责牵引驮马的辅兵,在河心踩到一块滑腻的石头,脚下一滑,连人带马被湍急的水流卷倒!他惊呼一声,瞬间被冲向下游,沉重的驮马也挣扎着,带着物资向下漂去。
两岸瞬间一片紧张!数支弩箭立刻指向了下游方向,警惕是否有伏兵被惊动。
“不准喧哗!”王勇冰冷的声音及时压下了一丝骚动,“第三队,下去两个人,把他捞上来!损失的马匹物资,不要了!”
两名水性好的韩军士卒立刻跳入水中,奋力向那名挣扎的辅兵游去。幸运的是,下游不远处有一处回水湾,那名辅兵和驮马都被卷到了岸边浅水区,人被救了上来,马和物资则沉入了河底。一场可能的暴露危机,被有惊无险地化解。
当最后一队韩军士卒湿淋淋地踏上对岸的土地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星斗满天,但月光暗淡。全军在苴国接应人员的指引下,迅速隐入对岸的丘陵阴影之中,点验人数,更换干燥衣物,默默休整。
回头望去,潜水在夜色中静静流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王勇知道,他们已经成功地将这条天堑甩在了身后,真正像一柄淬毒的匕首,深深刺入了蜀国柔软的后腹。
在南江县“养病”的邓伯玉收到王勇成功渡河的消息时,已是数日之后。他躺在竹椅上,摇着蒲扇,对这份战报只是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蛮干…真是蛮干…” 随即又兴致勃勃地开始构思如何向新郑奏报,将此次“秘密外交引导大军成功深入敌后”的“功劳”,巧妙地揽到自己身上。
渡过潜水,意味着他们真正深入了蜀国的核心区域,也意味着他们离最终的目标——梓潼,更近了一步。
在全军离开南江县约一周后,一名作商贩打扮的黑冰台间谍,终于根据预先约定的暗号,在王勇大军临时藏身的一处密林中,找到了他们。
“禀将军!”间谍气息微喘,但眼神锐利,“梓潼情报已核实!蜀军主力尽数被吸引在七盘关,梓潼仅为后勤中转基地,守军不足千人,且多为老弱!其防备松懈,粮秣军械堆积如山!城内路线、仓库位置、守军布防图,皆在此!”
他呈上一卷精心绘制的绢帛。
王勇接过地图,就着亲兵举起的微弱火光,快速浏览。他的手指最终重重地点在“梓潼”二字之上。
冰冷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猎人接近猎物时的锐利光芒。
“传令全军,饱食休整!子时出发,目标——梓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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