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整个教学楼爆发出如释重负的欢呼。沈念交完卷走出教室，冬日的阳光透过走廊窗户，在满地狼藉的复习资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陆沐阳发来的消息，一如既往的简洁：【楼下等你】
她小跑着下楼，看见他站在光秃的银杏树下，手里拎着两个图书馆的寄存袋。阳光把他睫毛染成浅金色，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他抬头看见她，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
“解放了！”沈念蹦到他面前，发梢在阳光里跳跃，“感觉怎么样？”
“还行。”他把其中一个袋子递给她，“你的书。”
袋子里是她昨晚复习时落在他那儿的参考书，最上面那本微观经济学的扉页上，多了一行铅笔写的小字：【p.78的注解错了，已修正】。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沈念心里一暖，抬头却注意到他左手缠着创可贴：“手怎么了？”
“没事。”他把手缩进袖口，“笔尖划的。”
她想起昨晚他帮她修自动铅笔时，金属弹簧突然弹出来的情景。当时他面无表情地说“不疼”，原来还是划伤了。
“去喝奶茶庆祝吧！”沈念晃了晃手机，“我请客！”
陆沐阳看了眼时间：“四点家教。”
“啊……”她嘴角垮下来，“那晚饭？”
“七点第二家。”他顿了顿，“八点半之后有空。”
最终他们买了关东煮，坐在教学楼后的长椅上吃。冬日的夕阳落得早，天边已经泛起橘粉。白萝卜在纸杯里冒着热气，沈念小心地吹着气，看陆沐阳用缠着创可贴的手拿竹签，动作有些笨拙。
“寒假……”她咬着一块鱼豆腐，声音含糊，“什么时候回家？”
“不回了。”他低头吹散热气，“家教排满了。”
沈念想起他那个空荡荡的家，心里一涩：“那过年呢？”
“雇主家孩子除夕也要补习。”他说得平静，像在讨论天气。
她捏紧纸杯，热汤微微晃荡。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个小盒子：“给你！”
是枚宇航员造型的金属书签，宇航服上刻着细小的星辰图案。她上周逛文具店时一眼看中——像他，安静地发着光，却离人群很远。
陆沐阳接过书签，指尖在凹凸的纹路上摩挲。夕阳正好落在他睫毛上，染出暖金色的光边。“谢谢。”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
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夹杂着考完试的喧闹。他们的角落却异常安静，只有风吹过枯枝的簌簌声。沈念看着他小心收起书签的侧影，忽然说：“那我除夕给你发烟花视频！”
他抬眼看她，瞳仁被夕阳照得通透：“好。”
“还要视频拜年！”
“嗯。”
“你要穿新衣服！”
“……尽量。”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春节计划，像要用声音填满所有空缺。陆沐阳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把纸杯里最后一块豆腐夹给她。当她说要给他寄奶奶做的年糕时，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笑声低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沈念怔住了。她第一次见他这样笑，唇角弯起柔软的弧度，眼尾漾开细小的波纹，像春冰乍裂。夕阳在他眸中碎成万千星辰。
“你笑了。”她脱口而出。
他立即抿住唇，耳根泛红，低头收拾纸杯：“该走了。”
家教时间快到了。送她去公交站的路上，暮色渐浓。经过那片落光叶子的樱花林时，沈念忽然停下：“等等！”
她跑到树下，踮脚折下两根细枝，跑回来递给他一枝：“新年礼物！”
光秃的枝桠在暮色中像墨迹晕染的画。陆沐阳接过树枝，指尖擦过她的。两人同时颤了一下。
“寓意是……”她歪头想了想，“春天会再来！”
他凝视着枯枝，许久，郑重地点头：“嗯。”
公交车来了。沈念跳上车，透过车窗看他。他站在站牌下，一手握着枯枝，一手提着家教资料袋，身影在暮色中显得单薄却挺拔。车子启动时，他忽然上前一步，极快地对车窗呵出一团白气。
雾气朦胧的玻璃上，出现一个一闪即逝的星星图案。
沈念扒着车窗愣住，等反应过来时，车已驶远。她看着那个渐渐消散的图案，心脏像被温水浸透，酸涩又滚烫。
除夕夜，她守在窗前等烟花绽放时，给他发去视频邀请。接通后画面晃动，是他走在街上的视角。路灯像流泻的熔金，便利店招牌在雨中晕开霓虹。
“看！烟花！”她把镜头对准窗外。
夜空绽开绚烂的光束，映在他屏幕里的瞳孔中。他安静地看着，偶尔被路过的车灯照亮侧脸。有细雪落在镜头前，像碎钻闪烁。
“你那下雪了？”她问。
“嗯。”镜头翻转，对准他呵出的白气，“很小。”
“新年快乐，陆沐阳！”
“……新年快乐。”
视频挂断后，他发来一张照片。是窗台上那根枯枝，旁边摆着宇航员书签，窗外雪花纷飞。配文只有四个字：【春天会来。】
沈念抱着手机倒在床上，窗外爆竹声震天响。她想起暮色中他呵出的那颗星，想起他镜头里安静的雪，想起他说“春天会再来”时郑重的目光。
这个冬天，最暖的不是烟火，而是跨越山海仍亮着的屏幕那头，那个沉默却坚定的陪伴。她知道，有些约定无需言语，就像枯枝终会发芽，冰雪终将消融。而他们的故事，正随着四季流转，悄然生长出新的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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