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后的校园，像一台高速运转后突然停歇的机器，喧嚣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慵懒而空旷的宁静。大部分学生已经拖着行李箱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宿舍楼渐渐空了下来。
沈念以“要整理东西”为由，硬是在宿舍多赖了几天。她知道，陆沐阳的家教下周一才开始，这意味着，他们还有几个完整的、无人打扰的白日可以厮守——虽然“厮守”这个词让她想起来就脸颊发烫。
这几天，他们几乎形影不离。白天，图书馆成了他们的专属领地。人少得可怜，他们甚至可以独占一整张长桌。沈念不再需要假装问题目，他们各看各的书，偶尔抬头交换一个眼神，或者分享一副耳机，听着同一首舒缓的纯音乐。陆沐阳依旧话不多，但那种沉默不再是隔阂，而是一种安宁的陪伴。有时沈念看小说睡着了，醒来会发现身上披着他的薄外套，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而他就坐在旁边，安静地看书，侧脸在阳光下落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傍晚，他们会一起去食堂吃饭，或者到校门外的小巷子里探索那些物美价廉的小店。陆沐阳依旧节俭，但不再固执地拒绝沈念的任何一次请客，只是在饭后会默默去买两杯她喜欢的奶茶作为回礼。他们并肩走在夏日漫长的黄昏里，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沈念会故意踩他的影子，他会无奈地看她一眼，嘴角却带着纵容的弧度。
这天晚上，月光很好。两人在操场上散步，塑胶跑道还残留着白天的余温。夜风习习，吹散了暑气。跑到看台最高处，他们并肩坐下，俯瞰着空荡荡的操场和远处城市的灯火。
“我爸妈后天早上来接我。”沈念晃荡着双腿，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嗯。”陆沐阳应了一声，目光望着远处，侧脸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柔和。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问：“几点的车？”
“九点多吧。”沈念转过头看他，“你呢？周一就去市区做家教吗？住哪里？”
“嗯。家教那边提供了临时宿舍。”他言简意赅地回答，没有多说细节。沈念知道他不愿多谈经济方面的窘迫，便也不再追问。
一阵沉默。只有夏虫在不知疲倦地鸣叫。分别的实感，在这一刻变得具体起来。
“两个月呢……”沈念轻轻叹了口气，下巴搁在膝盖上，语气里充满了对漫长假期的“怨念”。
陆沐阳转过头，看着她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垂着，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侧蜷缩了一下，喉结轻轻滚动。
“很快的。”他低声说，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哪里快了？”沈念抬起头，瞪他，眼睛里映着月光，亮晶晶的，“六十天呢！一千四百四十个小时！”她夸张地计算着。
陆沐阳被她孩子气的模样逗得唇角微扬，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亮屏幕，操作了几下，然后递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一个新建的日历提醒，标题很简单：【回校】。日期设定在两个月后的同一天。
沈念愣住了，抬头看他。
陆沐阳移开视线，耳根在月光下有些泛红，声音依旧平静：“数着日子，就快了。”
一瞬间，沈念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泡在了温热的蜂蜜水里，软得一塌糊涂。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在用他特有的、笨拙又真诚的方式，告诉她，他也在期待着重逢。
“哦。”她低下头，掩饰住上扬的嘴角，心里却炸开了无数的烟花。她抢过他的手机，手指飞快地也在自己的手机日历上标注了同一个日子，还特意设置了一个提前一天的提醒，标题是：【明天就要见到冰山啦！】
设置完，她把手机还给他，强装镇定：“好了，现在我们一起数日子。”
陆沐阳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那个鲜红的提醒标记，指尖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默默锁屏，将手机放回口袋。整个过程，他都微垂着眼，但沈念分明看到，他紧抿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的、温柔的弧度。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两人之间。分别前夕的离愁，似乎被这个小小的、共同的约定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蜜的、沉甸甸的期待。
“陆沐阳，”沈念看着星空，忽然轻声说，“暑假……我们要经常发信息哦。”不是询问，是要求。
“……好。”他应允。
“我要是遇到不会的题，可以问你吗？”
“嗯。”
“你兼职要是累了，也要跟我说。”
“……好。”
“还有……”沈念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带着点狡黠的笑意，“不准跟别的女生走太近，听到没？”
陆沐阳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怔了一下，随即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他别开脸，看向远处的灯火，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嗯”了一声。
沈念心满意足地笑了，重新靠回椅背，觉得夏天的夜晚真是美好得不像话。
回去的路上，两人走得很慢。快到宿舍楼下时，沈念停下脚步，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包装好的盒子，塞到陆沐阳手里。
“给你。”她语气随意，眼神却有点闪烁，“暑假礼物。不准现在拆！”
陆沐阳看着手里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愣了一下，抬头看她。
“就是……一个小风扇，还有点零食什么的。”沈念胡乱解释着，“市区夏天很热的……你别中暑了。”她越说声音越小，脸颊发烫。
陆沐阳握紧了那个盒子，指尖能感受到包装纸细微的棱角。他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和泛红的脸颊，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不可思议。他深深地看着她，月光下，他的目光深邃得像夜空，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不客气。”沈念摆摆手，故作潇洒，“那我上去了！后天……我就不送你了，免得……”免得哭出来。她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嗯。”陆沐阳点头，“路上小心。”
沈念转身跑进宿舍楼，在楼梯转角，她忍不住回头。
陆沐阳还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小盒子，仰头望着她窗口的方向。月光将他清瘦的身影拉得很长。看到她回头，他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沈念也用力挥挥手，才跑上楼。回到宿舍，她冲到窗边向下看，楼下已经空无一人。她靠着窗台，心里被一种饱满的、又酸又甜的情绪填满。
暑假的分别近在眼前，但这个夏夜，因为一个共同的日历提醒，一份偷偷准备的礼物，和几句幼稚又认真的“约定”，而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意义。它不再是结束的序曲，而是下一次重逢的开始。漫长的夏天，因为有了期待，忽然变得值得等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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