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那番关于“加钱”的宣言说完后，便死死盯住裘德，等待着他的反应。
拉赫姆船长站在一旁，显得有些紧张。
似乎担心这笔生意，会因为临时加价而黄掉。
裘德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甚至没有去看汤姆那双贪婪的眼睛，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可以。”裘德说道。
他没有讨价还价，没有抱怨，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他直接伸手从怀里（那显然是个施加了无痕伸展咒的口袋）掏出了一个小钱袋。
钱袋看起来不大。
但当他解开系绳，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旁边一个还算平整的木箱上时——
发出的声响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哗啦啦——”
那是金加隆。
不是铜纳特，也不是银西可。
是沉甸甸、金灿灿的加隆。
它们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在这破败的水湾边显得格外突兀动听的声音。
金币的数量不算特别惊人。
但足以支付汤姆那尚未明确报出的“停泊费”和“保密费”，甚至可能还有富余。
汤姆脸上的凶狠表情，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融化了。
那狰狞的刀疤似乎都舒展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谄媚的笑容。
他眼里，此刻只剩下金加隆闪耀的光芒。
“痛快！格林先生，您真是位爽快的绅士！”
汤姆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但语气里的热情却高涨了十倍。
他几乎是抢一般地将那些金加隆扫进自己怀里。
动作快得生怕裘德反悔。
他用力拍了拍胸口，那根鲨鱼齿拐杖在地上顿了顿。
“没说的！就冲您这份爽快，我老汤姆必须给您安排最好的地方！”
他不再理会拉赫姆。
亲自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在前面带路。
“跟我来！贵宾待遇！”
他所谓的“贵宾待遇”，就是一个位于老鲸湾边缘、半埋入一个土丘里的破旧仓库。
仓库远离码头主区那些稍微像样点的棚屋。
周围杂草丛生，墙壁是发黑的木板，屋顶有些地方已经塌陷，用油毡布勉强盖着。
汤姆用力推开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腐烂鱼内脏、发霉木头和某种不知名化学试剂的浓烈恶臭扑面而来。
仓库内部空间确实很大，足够墩墩在里面活动。
但环境实在不敢恭维。
角落里堆满了纠缠在一起、散发着腥臭的废弃渔网。
还有不少裂开的、渗出可疑液体的木桶。
地面上满是灰尘和污垢，几只老鼠在阴影里窸窣跑过。
伊利下意识地捏住了鼻子，小脸皱成一团。
小声对跟在身边的墩墩抱怨：“大家伙，这里……这里比船上还难闻……”
墩墩也用它那湿漉漉的黑鼻子用力喷了口气，打了个响鼻，脑袋晃了晃。
显然对这糟糕的空气质量也表示赞同。
汤姆似乎完全没觉得这环境有什么问题。
他得意地指着仓库：“怎么样？够大吧？够隐蔽吧？绝对没人打扰！”
裘德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可以。”
汤姆搓了搓手，脸上堆着笑：
“那您几位先休息。我去帮你们联系离开的马车！”
“这地方偏僻，一般的骑士公共汽车可不到这儿，得找‘特别’的车夫。”
“放心，包在我身上！”
说完，他拄着拐杖，又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身影很快消失在仓库外昏暗的光线中。
汤姆一走，仓库里暂时安静下来。
但这份安静并未持续太久。
仓库虽然位于边缘，但并非与世隔绝。
透过木板的缝隙和破洞，能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各种声音——
压低的交谈声、争吵声、物品碰撞声。
甚至偶尔还有一两声诡异的动物嘶鸣或短促的魔法爆响。
刘备走到一个较大的缝隙前，向外望去。
外面看似荒凉，实则别有洞天。
这里俨然是老鲸湾的“地下集市”。
形形色色的人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穿梭、交易。
有人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一些闪烁着不祥光芒的瓶瓶罐罐。
有人躲在阴影里，快速交换着钱袋和包裹。
还有人牵着用黑布蒙住头的、形态古怪的生物。
刘备的目光锐利地扫过。
他很快察觉到，至少有四股不同的视线，正从不同的方向，若有若无地投向他们所在的这个破仓库。
一股视线充满了贪婪，死死盯着裘德刚才掏钱袋的位置，仿佛能穿透木板。
另一股视线则充满了好奇和探究，主要集中在墩墩身上，带着一种看到稀有猎物的兴奋。
第三股视线最为阴冷，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背后用布包裹的章武剑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还有一股视线则比较模糊，似乎只是在例行公事地监视这片区域的所有新来者。
“我们被盯上了。”刘备低声对裘德说。
裘德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在这种地方，不被盯上才奇怪。”
“看好伊利和墩墩，别离开仓库太远。”
正说着，仓库门被轻轻敲响。
一个穿着油腻长袍、满脸堆笑的小贩探头进来。
手里捧着一个用稻草垫着的、有斑点的蛋。
“小朋友，”小贩对着伊利挤眉弄眼，“看看这个！正宗的威尔士绿龙蛋！只要十个加隆！”
“买回去孵化，你就能有一条自己的龙当宠物了！”
伊利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个蛋。
趴在伊利身边的墩墩，似乎感觉到了陌生人的不怀好意（或者只是不喜欢那蛋的气味）。
它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的吼声。
“呜——！”
那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一种野兽的威慑力。
小贩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手一抖，那个“龙蛋”差点掉在地上。
他看着墩墩那庞大的身躯和锋利的爪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他连忙把蛋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地溜走了，嘴里还嘟囔着：“晦气！晦气！”
过了一会儿，拉赫姆船长也来了。
他的“海蛇号”需要补充淡水和一些食物，船体也需要进行简单的检查和修补。
“我就不过多停留了。”
拉赫姆对裘德说，独眼复杂地看了一眼刘备和墩墩。
“汤姆那老家伙虽然贪财，但信誉还行，他答应的事一般会做到。”
“你们……多保重。”
“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他最后那句话，明显带上了对刘备那种神秘力量的忌惮和一丝未尽的期待。
拉赫姆离开后，仓库里只剩下格林一家和墩墩。
他们简单清理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休息。
外面的喧嚣和窥视的目光并未停止，但暂时没有人再来打扰。
时间在压抑和等待中慢慢流逝。
夜色渐深，老鲸湾的“夜市”似乎更加活跃，各种诡异的声音此起彼伏。
临近午夜，仓库外终于传来了不一样的声响。
骨碌碌——
那是马车车轮压在崎岖地面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最终停在了仓库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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