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的日头升到竹竿高时，废弃小学西侧教室的门被敞开了。新换的杉木梁架得笔直，王桂芳捐赠的长方形玻璃透着清亮的光，把教室里的旧木桌、竹椅照得清清楚楚。黑板上用白粉笔写着 “自救者联盟 —— 自己的健康自己管”，字迹遒劲有力，是陈宗元凌晨起来写的，边角还画了两片小小的银杏叶，透着几分雅致。
陈宗元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手里拿着一叠装订好的纸，正来回踱步。林月娥刚把烧好的玉米须水倒进搪瓷桶，见他眉头紧锁，递过一杯水：“宗元，别着急，乡亲们秋收忙，说不定晚点就来了。” 陈宗元接过水杯，指尖触到微凉的搪瓷壁，心里却暖不起来 —— 昨天在患者群里反复通知，说今天上午九点举办首场宣讲会，可现在都九点半了，教室里才坐了七个人。
李二狗跷着二郎腿坐在最前排，手里把玩着一个空的土茯苓袋子，见陈宗元着急，嚷嚷道：“宗元哥，急啥？咱这教室刚修好，乡亲们还不知道里头是啥光景，等会儿我去村口喊一嗓子，保准能把人都喊来！” 他旁边坐着赵秀芬，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正低头写着什么，闻言抬头笑道：“二狗，别瞎喊，秋收时节大家都忙着割稻子，能来这七位，都是真心想学法子的。”
教室里的七位村民，都是陈宗元之前调理过的老患者：高血压的李伯、类风湿的阿花、糖尿病的王桂芳…… 王桂芳戴着眼镜，手里捧着一个彩色笔记本，封面上贴着 “六经辨证” 的卡片，见陈宗元看过来，笑着说：“陈医生，我把你之前讲的经方都整理成了彩色卡片，等会儿乡亲们来了，方便大家记。” 她翻开笔记本，里面用红、黄、蓝三种颜色标注着药性，“薏米是蓝色，代表祛湿；生姜是红色，代表温阳，就像给知识点穿上了花衣服，好认。”
陈宗元刚要说话，就听见门口传来 “噔噔噔” 的脚步声，快递员阿明骑着电动车路过，车筐里还放着没送完的快递。他瞥见教室里的场景，减速停在门口，探头往里看了看，嘴角撇了撇，用带着点调侃的闽南话说：“陈医生，这就是你办的自救教室啊？就这几个人？我看还是算了吧，中医调理慢得像蜗牛爬，我痛风犯了，吃片布洛芬半小时就不疼了，哪用得着天天熬药、记饮食？”
李二狗一听不乐意了，“腾” 地站起来：“阿明，你小子懂啥？我之前尿酸 680，疼得路都走不了，吃了半年西药也没见好，跟着宗元哥调理三个月，现在停药都三个月了，尿酸降到 420，比你吃布洛芬管用多了！” 阿明嗤笑一声：“你那是运气好，我可没那闲工夫，我送快递一天跑百八十公里，哪有时间学什么功法、记什么经方？” 说完，一拧电动车把手，扬长而去，车后扬起一阵尘土。
陈宗元看着阿明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年轻一代的村民，大多觉得中医调理 “太慢、太麻烦”，更相信西药立竿见影的效果，这也是他最担心的 —— 慢病自救教室要想办下去，不仅要吸引中老年患者，还得让年轻人认可，可现在看来，这条路不好走。
“乡亲们，人少也没关系，” 陈宗元定了定神，走到黑板前，把手里的纸放在桌上，“今天来了的，都是有缘人，我把该讲的、该教的，都原原本本地教给大家。”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叠纸，“这是我整理的‘疗效对比册’，里面有刘叔、阿花、老林他们的调理记录，大家可以看看。”
他翻开对比册，第一张就是刘叔的尿酸化验单，上面清晰地写着：调理前 580μmol\/L，调理后 480μmol\/L。“刘叔之前总说，痛风犯了就靠忍，” 陈宗元指着化验单，用闽南话缓缓说道，“后来我教他记饮食日记，避开高嘌呤的海鲜、啤酒，再配合着揉太冲穴，三个月下来，尿酸就降了 100。这不是运气，是科学的调理方法。”
他又翻到阿花的照片，左边是调理前的舌苔，黄腻得像抹了一层油；右边是调理后的，舌苔薄白，透着健康的粉色。“阿花的类风湿，之前疼得连筷子都拿不住，” 陈宗元的声音里带着感慨，“我教她用生姜、艾叶煮水泡手，再配合着练简化版的八部金刚功，现在她不仅能自己做饭，还能帮着家里割稻子。”
王桂芳在一旁补充道：“陈医生说得对，慢病调理就像熬地瓜粥，得慢慢熬才出味。我之前血糖总在 10 以上，天天吃药也不稳定，后来跟着陈医生记饮食日记，学会了算食物升糖指数，现在血糖稳定在 7 左右，药都减量了。” 她举起手里的笔记本，“我把这些方法都记下来了，等会儿教给大家，就算是识字少的乡亲，也能看懂。”
赵秀芬也放下手里的本子，说道：“我糖尿病十年了，之前总偷偷吃甜食，血糖忽高忽低。陈医生教我把糖果换成黄瓜、番茄，还教我自己测血糖，现在我不仅自己能控糖，还能帮着邻居看化验单。”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血糖仪，“这玩意儿不难用，就像给手指扎了一下，以后教室办起来，大家都能来测。”
陈宗元看着几位老患者你一言我一语地分享，心里渐渐有了底气。他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画了一个简单的人体轮廓，“乡亲们，慢病就像田里的杂草，西药是除草剂，能快速把草打死，但根还在；咱这自救方法，就是教大家学会松土、浇水，让庄稼长得壮实，杂草自然就长不起来了。” 他用粉笔指着人体轮廓的腰部，“比如高血压，很多是因为湿气重、肝气郁结，咱教大家揉太冲穴、记饮食，就是在松土浇水。”
李二狗听得津津有味，突然举手：“宗元哥，你说的经方，我大字不识几个，记不住咋办？” 陈宗元笑着说：“二狗，别急，王老师给大家准备了彩色卡片，而且我教大家用谐音记。比如苓桂术甘汤，你可以记成‘拎着桂树赶甘牛’，是不是就好记多了？” 李二狗一拍大腿：“妙啊！拎桂树赶甘牛，我这就记住了！” 教室里的几位村民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又走来几个人，是村里的退休教师老杨。老杨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走进教室就说：“陈医生，我刚才在村头看到镇门诊贴的‘风险提示’，说你这自救教室只学经方不学西药，太片面了。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解释？” 他把报纸往桌上一放，上面赫然印着 “中医自救无保障，延误病情悔终身” 的标题，下面还列举了几个 “案例”。
陈宗元心里一沉，知道这是镇门诊在暗中使坏。他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杨老师，您坐。我从没说过不让大家吃西药，咱这自救教室，是教大家在吃西药的同时，学会自我调理，让病情更稳定。” 他从抽屉里拿出体温枪和两包药，“这是布洛芬，这是桂枝汤的配方。杨老师，您要是不信，咱可以当场做个试验。”
他让阿花配合，阿花今天有点低烧，体温 38.2c。陈宗元先给她测了体温，然后让她喝了一杯用桂枝、生姜、大枣煮的水，又让她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布洛芬是通过抑制前列腺素合成来退烧，起效快，但可能会伤胃；桂枝汤是通过发汗来解表，虽然起效慢一点，但对身体没副作用。” 陈宗元一边说，一边看着手表，“杨老师，您等着瞧，半小时后再测体温。”
老杨将信将疑地坐在一旁，手里还拿着那份报纸。半小时后，陈宗元用体温枪给阿花测了体温，37.5c。“您看，体温降下来了，” 陈宗元说，“我不是说西药不好，而是说，慢病调理需要中西医结合。咱教大家学经方、记饮食，是为了让大家多一种管理健康的方法，而不是替代西药。”
老杨看着体温枪上的数字，又看了看阿花红润的脸色，沉默了半晌，说：“陈医生，是我误会你了。你这方法，确实有道理。” 他把报纸叠起来，“镇门诊那些话，看来是吓唬人的。” 赵秀芬笑着说：“杨老师，您要是感兴趣，也可以报名参加，我们一起学。” 老杨点了点头，没说话，但眼神里已经有了松动。
宣讲会进行到中午，陈宗元又教大家认识了舌苔，用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舌苔，讲解 “黄腻是湿毒，薄白是正常”。王桂芳在一旁帮忙，用彩色卡片辅助讲解，李二狗虽然识字少，但跟着谐音口诀，也记住了好几个经方。临走时，陈宗元拿出报名表，让愿意参加的村民签字，结果只有赵秀芬和老郑（之前帮忙修屋顶的屠夫）报了名，离 “30 人开班” 的目标还差得远。
陈宗元送大家出门，看着村民们各自散去，心里有些失落。李二狗拍了拍他的肩膀：“宗元哥，别灰心！我有个主意，明天我们去村广场摆摊宣传，我把我的尿酸检测视频、老林的关节活动视频都带上，让乡亲们亲眼看看效果，再让几个病友现身说法，保准能吸引人报名！”
陈宗元眼睛一亮：“二狗，这主意好！” 他想起阿明的质疑，想起镇门诊的干扰，心里的斗志又被点燃了，“我们再联系几个调理效果好的病友，准备好检测报告、对比照片，明天就在村广场摆个摊，让乡亲们亲眼看看，中医自救到底有没有用！”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几个村民围在村头的公告栏前，议论纷纷。陈宗元走过去一看，公告栏上贴着几张纸，正是镇门诊贴的 “中医自救风险提示”，上面写着 “某患者自行调理糖尿病，擅自停药导致昏迷”“某村民学中医功法不当，导致关节损伤” 等案例，落款是镇门诊。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李二狗气得就要撕纸，被陈宗元拦住了，“二狗，别冲动。越撕，乡亲们越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他看着围观的村民，大声说：“乡亲们，这些案例都是假的！咱办自救教室，从来不让大家擅自停药，也会教大家正确的功法和调理方法。明天上午，我们在村广场摆宣传摊，有疑问的、想了解的，都可以来问，我们有检测报告、有对比照片，还有病友现身说法，好不好？”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人点了点头，有人转身走了，但眼神里的疑虑明显少了一些。陈宗元知道，镇门诊的干扰还会继续，但他不会退缩 —— 只要能帮乡亲们学会自救，就算遇到再多困难，他也会坚持下去。
回到教室，陈宗元坐在旧木桌前，看着桌上的报名表，上面只有两个名字。他拿起笔，在报名表的空白处写下 “自救者联盟，贵在坚持”。林月娥端来午饭，是地瓜粥和炒青菜，见他还在琢磨，说道：“宗元，二狗的主意不错，明天我们一起去广场宣传，总会有人相信的。”
陈宗元点了点头，拿起筷子，扒了一口地瓜粥。粥的清甜在嘴里散开，像一股暖流，淌进心里。他想起村主任说的 “像闽南人种地瓜，明知土硬还非要深耕”，心里默念：是啊，种地瓜哪有一帆风顺的？遇到虫害、干旱，都得想办法解决，办教室也是一样。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乡亲们会认可 “慢病自救”，这教室也会热闹起来。
夜色渐浓，陈宗元在患者群里发了消息，邀请调理效果好的病友明天去村广场帮忙宣传，很快就收到了老林、刘叔等人的回复，都说愿意去。他放下手机，走到黑板前，用粉笔在 “自救者联盟” 下面，又写了一行字：“用数据说话，用效果证明”。
他知道，明天的广场宣传，将会是一场硬仗 —— 不仅要应对乡亲们的疑虑，还要提防镇门诊的再次干扰。但他心里有底，有李二狗、老林这些病友的支持，有实实在在的检测数据，他相信，一定能打动更多的乡亲，让 “慢病自救” 的种子，在洪山镇的土地上，慢慢生根发芽。
窗外的月亮升得越来越高，照亮了寂静的乡村。教室里的玉米须水还冒着余温，彩色的经方卡片散落在桌上，像一颗颗希望的种子。陈宗元坐在桌前，心里充满了期待，也有些许忐忑 —— 明天，会有多少乡亲来广场？报名人数能达到目标吗？镇门诊还会使出什么手段？这些悬念，只能等到明天，才能一一解开。但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坚持下去，因为这不仅是一间教室，更是乡亲们对健康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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