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初建立复仇之牙，喊出的口号是向龙族复仇。”格里芬缓缓说道。
“就靠着这一个口号，激励了无数心怀仇恨与不甘的兽族人加入，但是凯恩，口号喊得再响亮，如果无法付诸行动，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苦涩：“龙族……它们盘踞的地方，离我们太远了，要抵达那里，需要跨越人族、魔族整整两个庞大种族的领地。这不仅仅是距离的问题，更是我们根本无法通过的问题。”
“可是，仇恨并不会因为无法行动就自动消失，相反，在复仇之牙内部，真正的权力核心——长老会，他们有意识地让这份仇恨传递下去，那个关于龙族背叛、焚烧家园的故事，我们从小听到大，不是吗？”
格里芬的目光转向凯恩，仿佛在寻求认同，又像是在嘲讽：
“慢慢地，开始有不同的声音出现，有声音提出质疑：我们现在这样空喊着仇恨，却没有任何实质改变，有什么用？兽族现在的困境，是内部的分裂、资源的匮乏、文明的停滞！不先改变自己，所谓的复仇不过是镜花水月。”
“你知道吗，凯恩，私下里，我其实……挺赞同这种想法的。”格里芬的声音低沉下来。
“我知道仇恨不能被遗忘，那是刻在我们骨血里的耻辱，但如果思想不改变，行动不改变，我们依旧是过去那个摇摆不定、任人欺凌的兽族，依旧是那个被龙族焚尽一切的兽族，依旧是只能聚在一起舔舐伤口、瑟瑟发抖的乌合之众。”
“为这件事，我和我父亲，吵过很多次。”
“但这样的声音，在当时终究是异端，长老会的权力太大了，他们轻易就能将不同的声音镇压下去，而这就是复仇之牙分裂的开始。”
他的语气逐渐激动起来：“越来越多的氏族开始对现状不满，他们想要寻找新的出路，想要脱离复仇之牙。”
“可是长老会怎么会允许？非但不去理解他们为何离开，反而派出军队追杀他们！许多氏族被无情剿灭，甚至一些与世无争的流浪氏族也受到牵连……就这样，矛盾彻底激化，反对的声音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激烈。”
格里芬的拳头紧紧攥起：“但结果呢？所有公开质疑、所有表现出反对倾向的人，都被打上叛徒的标签，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复仇之牙的目标，就这样从向龙族复仇，悄然变成了壮大复仇之牙以及消灭一切反对声音，为了壮大，长老会甚至开始无差别地攻击、吞并其他弱小的流浪氏族，美其名曰‘让他们为复仇大业贡献力量’。”
他惨然一笑：“复仇的意义，早就变质了。复仇的意义不再是为了复仇，旗帜那锐利的尖牙也逐渐变得圆滑，反对的声音不敢再公开出现，因为大家都知道，说出来的人，几天后就会意外身亡或失踪。”
“而现在，复仇之牙甚至开始和森精灵合作，那群老糊涂还以为自己能控制那种危险的家伙？被反噬，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格里芬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气，身体晃了晃，但他依旧倔强地站着，看向凯恩。
凯恩听完这一切，沉默了许久。
他的脸上交织着震惊、悲哀、愤怒，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疲惫。
他缓缓开口：“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跟我一起逃？”
“我想逃啊，凯恩！”格里芬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比谁都想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但是我的父亲是长老会的核心！我的兄弟姐妹，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他们都在那里，他们的命运和复仇之牙紧紧绑在一起！我怎么逃？我逃了，他们怎么办？！”
他剧烈地喘息着，情绪近乎崩溃：“我也曾试着去理解长老会，理解我父亲的做法。”
“我在心里疯狂地给自己找理由，告诉自己他们是对的，告诉自己要服从，包括刚才跟你战斗时说的那些话，一半是想说服你，另一半更是在用谎言欺骗我自己啊！”
“我想理解他们，我想找到坚持下去的理由，但我就是做不到啊！每一天，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消失，看着旗帜下的阴影越来越浓，我都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随后的声音他变得无比平静：“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下面随你怎么处置吧，反正……我这次带队出来，就没想过要再回去。”
他闭上眼，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绝望、疲惫与最终解脱的表情，安静地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凯恩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战友，如今的敌人。
他沉默了更长的时间，然后，缓缓地朝着格里芬走去。
格里芬听到了脚步声，却没有睁眼，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近乎满意的弧度，仿佛在迎接注定的终结。
然而，预想中的致命一击并未到来。
迎接格里芬的，是凯恩用尽剩余力气挥出的一记沉重拳头！
拳头狠狠砸在格里芬的下巴上，将他打得踉跄后退，最终支撑不住，仰面摔倒在地。
凯恩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格里芬，你这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复仇之牙确实变了，变得丑陋，变得疯狂，但你说我不懂？我正是因为看懂了它的堕落，才选择离开！我带着愿意相信我的人出走，不是背叛，而是不想看着我们曾经寄托理想的地方，彻底变成一个只知道吞噬同族的怪物！”
他蹲下身，平视着倒在地上的格里芬：“你说你逃不了？是，你有牵挂，有责任。”
“但这就是你选择随波逐流、甚至成为他们帮凶的理由吗？看着错误发生，然后告诉自己无能为力，这比直接的作恶更让我看不起！”
凯恩的声音陡然提高：“真正的复仇，不是对着更弱者露出獠牙！不是用仇恨禁锢下一代！是让我们自己变得强大，让兽族能够挺直脊梁，让那样的悲剧再也没有发生的土壤！”
“长老会早就忘了这一点，他们只想维持自己的权力，用仇恨作为操控人心的工具！而你，格里芬，你明明看清了，却选择了闭上眼睛！”
“那你为什么不站出来？为什么不尝试改变？哪怕失败，哪怕你去只是你争取过、战斗过，而不是选择成为他们手中的刀！告诉我，你选择妥协、选择沉默的理由！”
格里芬听到这话，没有解释，没有反驳，反而陷入了沉默。
“难不成，你怕死吗？”
他伸出手，不是攻击，而是一把抓住格里芬的衣领，将他半提起来，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我不会杀你，格里芬，杀了你改变不了任何事，只会让仇恨继续传递！”
凯恩松开了手，格里芬跌坐回地上，愣愣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曾经的战友。
“你好好想想吧，格里芬，你到底是长老会的儿子，狮人氏族未来的族长，还是……那个曾经和我一起，梦想着让兽族找回尊严的战士。”
“路，要自己选。”
说完，凯恩不再看格里芬，拖着疲惫受伤的身体，走向伊洛恩和雷纳克斯的方向。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显得孤独，却异常挺直。
就在凯恩即将走到伊洛恩身边，雷纳克斯也因这场出乎意料的结局而微微松口气时——
“啪啪啪……”
一阵清晰的鼓掌声，突兀地从空地边缘的阴影中传来。
这掌声不急不缓，在寂静下来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乃至刚刚勉强撑起上半身的格里芬都猛地转头，看向掌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空地边缘，一棵最高大的古木枝干上，不知何时斜倚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尖长的耳朵表明了他精灵的身份，他的嘴角勾着一抹玩味的笑容。
森精灵族长科瑞特，竟在此刻，悄无声息地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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