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屿刚与库尔班王子议定了几项暗中调查的细节，心中惦记着露柚凝，正想尽快赶回。
影一却如同影子般悄然出现，低声禀报：“主子，顾辞大夫的马车已至王庭外驿馆。他传信来，说有关键之事需立刻面见您。”
时清屿眉头紧锁。
顾辞此刻抵达，本是好事，能确认阿凝的身体状况，或许还能在医术上提供助力。
但……他心中那莫名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
凝儿独自在寝殿，虽有暗卫，但那些西域的魑魅魍魉……
“去驿馆。”他终究还是以大局为重，沉声下令。
凝儿的身体是根本，必须先确认。
至于其他……他眸中寒光一闪，谅那些人也不敢真的在他眼皮底下动她。
轮椅调转方向，朝着宫门外的驿馆疾行而去。
只是那操控轮椅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泄露了主人内心的焦灼。
他不知道的是，他此刻离去的方向，与露柚凝所在的锦霞宫，正是南辕北辙。
——
露柚凝静静听完雅檀夫人的话罢，忽然轻轻笑了。
那笑容极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与凛然不可侵犯的傲气。
“夫人，”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软榻上的雅檀夫人，一字一句道，“第一，我露柚凝行医，只遵医道本心，病人有一线生机，我便尽百分之力。权衡利弊、算计得失，那是你们政客的事，与我无关。”
“第二，”她目光如冰刃，“太后不仅是西域的太后，更是我夫君祖母辈的长者，是库尔班王子的至亲。于公于私，我都会竭尽全力，不存在所谓的审慎保留。”
“第三，”她微微扬起下巴，那是属于镇国将军府嫡女、靖王妃的骄傲。
“我露家世代忠烈，所求不过是问心无愧。黄金宝石，西方商路？夫人未免太小看我，也太小看我大靖靖王妃的身份了。”
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清脆冷冽，气场全开。
雅檀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那双美目中的温度降至冰点。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大靖王妃，骨头竟然这么硬，话也说得如此不留情面。
“王妃，”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年轻气盛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这里是西域，不是大靖。有些浑水，蹚得太深，恐有灭顶之灾。靖王殿下固然威风，但强龙……有时也压不过地头蛇。”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就在殿内气氛凝滞如冰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和脚步声，由远及近。
“殿下！殿下！夫人正在见客……”宫人惊慌的劝阻声传来。
“滚开！本王见自己的母妃，还需要通报吗？”一个粗暴的男声响起。
帘幔被猛地掀开，大王子穆拉特一脸怒容地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眼睛通红、一脸委屈的阿娜妮侧妃。
穆拉特本就因朝堂上被时清屿压了一头而怒火中烧，回宫后又听到爱妃添油加醋的哭诉，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当即就要来找这大靖王妃的晦气。
他气势汹汹地踏入殿内，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那个立于殿中、背对着他的素白身影。
“就是你……”他厉声开口，可话才说了一半，那身影闻声，缓缓转了过来。
阳光透过窗棂，恰好洒在她半边脸颊上。
穆拉特所有未出口的怒斥，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放大，呆愣愣地看着那张转过来的脸。
那是怎样一张脸……
他在西域见过无数美人，丰满妖娆的，纤细楚楚的，热情似火的，冷艳高贵的……可没有一张脸，像眼前这般。
它不妖不媚，不艳不俗，清澈得如同天山之巅的雪水，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月光，美得不真实，美得……让人自惭形秽，又心痒难耐。
阿娜妮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毫无反应。
雅檀夫人看着儿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狠狠一皱，心中暗骂：没出息的东西！
露柚凝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和那道极具侵略性、充满惊艳与贪欲的灼热目光，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心中警惕升至最高。
她后退半步，寒羽立刻上前，完全挡在了她身前，手已按在刀柄上。
殿内的气氛，因为大王子这不合时宜的“惊艳”，变得更加诡异和危险。
看来……今日之事，果然无法善了。
——
西域边城的驿馆外，风卷着沙尘，掠过土黄色的墙垣。
顾辞一身半旧的天青色儒衫，独自站在略显嘈杂的市集角落，看着眼前牵骆驼的商旅、吆喝的小贩、以及那些戴着面纱匆匆走过的异域女子，内心却是一片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的萧瑟。
他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眼前又浮现出几日前那堪称兵荒马乱的场景。
那日，他本是约好了去靖王府为时清屿进行例行的腿部针疗与药浴。
他连新配的、加入了稀世断续藤粉末的药膏都精心备好了，就放在随手可及的药箱最上层。
谁知到了王府，却扑了个空。
一个幕僚一脸为难地告诉他，王爷和王妃都不在府中，还递给他一封墨迹似乎才干透不久的信笺。
展开信，是时清屿那力透纸背、甚至带着点仓促潦草的字迹，内容言简意赅到近乎冷酷：“速携必备之物，赶赴西域王庭，不得延误。” 末尾盖着靖王私印，仿佛一道不容置疑的军令。
顾辞当时捏着信纸，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好几息。
西域王庭？不得延误？
他当然能猜到，时清屿这么火急火燎地把他往万里之外的西域支使，九成九是为了那位靖王妃。
除了露柚凝，还有谁能让如今这位心硬如铁的靖王殿下如此方寸大乱、兴师动众？
可是……这跟他顾辞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一个大夫，一个被请来治腿的、有点交情但也不算太熟的大夫！
他药房里还有三炉丹药正炼到关键火候，七八个重症病人的后续方子还没斟酌完，新收的药材也还没分类入库……哪一样不需要时间？
“不得延误”……连回去收拾细软、安排药房事务的时间都不给充分准备，这要求，岂止是无礼，简直是霸道蛮横！
想到这里，顾辞温润平和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望着西域昏黄的天空，在心中第一千次无声地控诉：时清屿，你这个无可救药、色令智昏的妻管严……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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