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黑色的鎏金马车，在帝都长街上平稳行驶，蹄声清脆，却压不住车厢内几乎凝滞的空气。沈锦凰端坐其中，鼻尖萦绕着那冷冽的檀香，属于萧绝的气息无处不在，让她脊背不由自主地绷紧。
今日之事，看似她大获全胜，不仅粉碎了萧承睿的阴谋，更借萧绝之势狠狠打压了他的气焰。但她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更深的警惕与沉重。萧绝的出手，与其说是庇护，不如说是一种更强势的“标记”与“掌控”。
马车并未直接驶向将军府，而是在一条僻静的巷口停下。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萧绝的身影出现在车外，日光在他身后勾勒出冷硬的轮廓。他并未上车，只是看着她，深邃的眸子里辨不出情绪。
“到了。”他声音平淡。
沈锦凰敛衽一礼：“多谢王爷相送。”
她起身，准备下车。在经过他身侧时，他并未让开，两人距离极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带着血腥气的凛冽寒意。
“本王不喜麻烦。”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仅她可闻，“但本王的猎物，也轮不到别人染指。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他侧身让开。
沈锦凰心头一震，指尖微微蜷缩。猎物？在他眼中，她终究只是一件所有物吗？
她压下翻涌的思绪，面上不动声色，再次一礼，这才走下马车，带着候在巷口的青黛，头也不回地向将军府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内，萧绝才收回目光，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玄七淡淡道：“加派人手，护着她。萧承睿那条疯狗，不会善罢甘休。”
“是。”玄七领命。
萧绝望向睿王府的方向，眼中掠过一丝嗜血的杀意：“去查查，他最近和哪些阴沟里的老鼠有接触。”
回到锦绣阁，沈锦凰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复盘着今日种种。
萧绝最后那句话，与其说是警告，更像是一种……变相的承诺？他承认了她是他“护着”的人，也警告她不要主动招惹麻烦，但同时，他似乎也默许了她可以借用他的势。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平衡。利用得好，她在帝都几乎可以横着走；利用不好，便会被那滔天权势反噬，尸骨无存。
“小姐，”青黛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后怕与担忧，“您没事吧？方才老爷派人来问过两次了，看样子很是担心。”
沈锦凰回过神：“无妨。请父亲过来一趟吧，有些事，需得与他说明。”
很快，沈渊便沉着脸来了。他显然已经听到了风声，关于睿王府的“意外”，关于摄政王亲自送她回府。
“凰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渊语气凝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你怎么会惹上摄政王？他为何……”
“父亲，”沈锦凰打断他，亲自为他斟了杯茶，语气平静地将今日在睿王府发生的事，删减了玄七提前预警和萧绝那句“猎物”之言，选择性地叙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萧承睿的算计和萧绝的“恰好”路过于出手解围。
“……事情便是如此。摄政王或许只是恰逢其会，又或许，是看不惯三皇子在他被禁足期间依旧生事。”沈锦凰最后总结道，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至于送女儿回府，大概……是顺手为之，以示对忠良之后的安抚吧。”
沈渊听完，沉默良久，眉头紧锁。他并非三岁孩童，岂会相信“恰逢其会”这种说辞？摄政王萧绝，何时变得如此“乐善好施”了？
但他看着女儿沉静的面容，想到萧承睿竟敢在他女儿身上用如此下作手段，心中怒火翻腾，对摄政王那点忌惮反倒被冲淡了些。
“萧承睿！欺人太甚！”沈渊猛地一拍桌子，“看来陛下对他的惩戒还是太轻了！”
“父亲息怒。”沈锦凰劝道，“经此一事，他短时间内应不敢再明着对女儿下手。只是，我们与睿王府，已彻底撕破脸了。”
沈渊神色凝重地点头：“我明白。日后你在外，更要万分小心。”他顿了顿，看着沈锦凰，欲言又止，“至于摄政王……他今日之举，虽解了围，却也……唉，福祸难料啊。凰儿，你……”
“女儿明白。”沈锦凰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女儿会谨守分寸，绝不主动与摄政王府牵扯过深。”
安抚好父亲，沈锦凰心中并未轻松。她知道，萧承睿的报复绝不会停止，只会转入更阴暗的角落。
是夜，玄七如期而至，带来了更确切的消息。
“小姐，已查明。三皇子通过中间人，联系上了江湖杀手组织‘暗影楼’，悬赏黄金万两，要取您性命。”玄七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却带来了足以令人窒息的消息。
暗影楼！沈锦凰瞳孔微缩。那是江湖上最神秘、也最臭名昭着的杀手组织，据说只要出得起价钱，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手段诡谲，防不胜防。
“可有查到接单的杀手信息？预计何时动手？”沈锦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暗影楼规矩严密，接单杀手身份不明，动手时间不定。”玄七回答，“主上已加派了人手在府外及小姐日常活动路径布防。但暗影楼擅长易容、用毒、暗器，需得格外警惕。”
沈锦凰心沉了下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被这样一个组织盯上，如同被一条毒蛇在暗处窥伺，不知何时会暴起伤人。
“我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有劳王爷，也辛苦你们了。”
玄七微微颔首，并未离去，而是继续道：“另外，主上让属下问小姐，对于睿王府，小姐可还有‘后续’打算？”
沈锦凰心中一动。萧绝这是在问她，还想不想继续报复萧承睿？他愿意提供支持？
她沉吟片刻，眼中寒光闪烁。被动挨打，从来不是她的风格。萧承睿既然敢买凶杀她，那就别怪她断他财路！
“听闻三皇子母族李氏，在江南经营盐引，获利颇丰，是他重要的财力支撑？”沈锦凰缓缓问道。
玄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个，随即点头：“是。”
“替我多谢王爷好意。”沈锦凰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后续之事，我自有计较。或许……还需要借王爷的渠道，往江南送点‘东西’。”
玄七离开后，沈锦凰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她需要尽快将记忆中关于江南盐政的一些关键信息和前世后来爆出的几桩李氏贪墨盐税的要案要点记录下来。这些，将来都是捅向萧承睿及其母族的利刃！
她刚提起笔，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不同于以往玄七信号的猫头鹰叫声。
沈锦凰动作一顿，警惕地看向窗口。
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纸鸢般轻飘飘地落在院中大树的枝桠上，与夜色完美融为一体。那黑影似乎朝她的窗口望了一眼，那目光，冰冷、麻木，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仅仅是一眼，便让沈锦凰遍体生寒，仿佛被死神凝视！
是暗影楼的杀手！他们竟然已经潜入了将军府？！
那黑影并未停留，如同鬼魅般一闪，便再次消失在浓密的树冠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锦凰握着笔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缓缓放下笔，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狩猎，已经开始了。
而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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