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内的混乱与喧嚣,直至天光微熹方才渐渐平息。
族老院落的大火已被扑灭,留下几处焦黑的断壁残垣和袅袅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焚烧后的焦糊味、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可怖。下人们低着头,步履匆匆,眼神躲闪,不敢交谈,整个府邸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之中。
经此一夜,萧家内部原本微妙的平衡被彻底打破,再无转圜余地。
日上三竿,萧府祠堂。
沉重的檀木大门再次被推开,光线涌入,照亮了密密麻麻的牌位和肃穆却压抑的空间。
与上次不同,此番祠堂内的气氛更加凝滞,甚至带着几分悲凉和惊惧。
族长萧鼎坐在主位,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脸色灰败,眼窝深陷,握着扶手的手指微微颤抖。两侧的族老们亦是神色惶惶,有人面带怒色却不敢言,有人眼神闪烁充满后怕,更有人包扎着伤口,是被昨夜“北齐刺客”波及所致。他们或多或少都损失了人手、财物,甚至亲人受伤,而这一切,都被巧妙地归咎于“北齐的报复”和“萧荣的引狼入室”。
萧玄依旧是最后一个到来。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青色布袍,脸色依旧苍白,步伐甚至看得出些许虚浮,显是重伤未愈。但当他迈过门槛,走入祠堂的刹那,所有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时,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看也没看地上的蒲团,径直走到祠堂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位族老,最后落在萧鼎身上。
没有言语,却已胜过千言万语的逼问。
萧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避开了视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昨夜那把火,烧掉的不仅是几处院落,更是他作为族长的权威和所有侥幸心理。
一位昨夜损失最重、脸上还带着烟灰痕迹的族老率先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指着萧荣院落的方向(萧荣已被严密软禁),声音嘶哑愤怒:“族长!事已至此,还有何可议?!萧荣勾结北齐,证据确凿!引来的刺客昨夜更是欲将我等于死地!若非……若非玄侄孙麾下奋力搏杀,我等早已成了刀下亡魂,家族基业毁于一旦!”
他这话半是真怒,半是顺势表态,更是说给萧玄听的。
“没错!此等逆子,罪该万死!”
“家族险些因他而亡!必须严惩!”
其他族老纷纷附和,个个义愤填膺,仿佛昨夜那些默许和犹豫从未发生过。此刻,与萧荣切割,向萧玄示好,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萧鼎闭上眼,深吸一口满是香火和焦糊味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疲惫和屈服。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艰难地落在萧玄身上,声音干涩嘶哑:“萧荣……罪大恶极,即日起,削除宗籍,永囚地牢,听候发落。”
顿了顿,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继续道:“经此大难,家族濒危,正值用人之际。玄儿……萧玄……”
他第一次在正式场合,用了一个近乎平等的称呼。
“你……勇毅果决,洞察先机,于家族有存续之功。即日起,家族暗卫调配,城外三处粮庄、两处马场、以及通往南梁的三支主要商队……皆由你全权掌管,一应事务,不必再报于我。”顿了顿,接着说道:“老夫……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恐难以再胜任族长一职,待远山这次从北齐贩货归来,就将这族长之位让于他吧。”
话音落下,祠堂内一片死寂。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族长交出如此核心的权力,依旧让众族老心中巨震。暗卫是刀把子,粮庄马场是钱袋子,商队是血脉通道……这意味着,萧家超过一半的武力和财源,正式易主!
萧玄脸上并无半分得意或激动,依旧平静如水。他微微颔首,仿佛只是接受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萧玄领命。必竭尽所能,护佑家族。”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此外,”一位机灵的族老立刻补充,试图卖好,“玄侄孙伤势未愈,身边需得力人手。老夫提议,擢升墨九为暗卫大统领,总领所有暗卫事务,直接向玄侄孙负责。”
“附议!”
“附议!”
众人纷纷点头。墨九的能力和昨夜展现出的实力(在他们看来是保护了他们),以及他明显已是萧玄心腹的身份,让他成为最适合的位置。
萧玄看了那族老一眼,未置可否,算是默认。
权力交割,在一种诡异而高效的氛围中迅速完成。没有人再提程序,没有人再提祖制,生存和恐惧面前,一切规则都可以被打破。
仪式草草结束。
族老们如同逃难般迅速离开祠堂,只剩下萧玄和仿佛被抽空灵魂的萧鼎。
萧玄并未立刻离去。他走到香案前,取了三炷香,就着长明灯点燃,插入香炉之中。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苍白而冷峻的侧脸。
他对着那些冰冷的牌位,沉默了片刻。
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祠堂,阳光有些刺眼。
墨九如同影子般无声地出现在他身侧,低声道:“主上,暗卫令牌、商队对牌及账册、地契已送至院内。”
“嗯。”萧玄淡淡应了一声,“带我去看看商队。”
半个时辰后,萧家最大的车马行。
原本喧闹的广场此刻鸦雀无声。数百名伙计、车夫、护卫黑压压地站了一片,神色忐忑不安。几位原本掌管商队、颇有实权的管事则站在最前面,脸上挤着谦卑的笑容,眼神却复杂难明,有敬畏,有怀疑,更有深深的忌惮。
他们大多曾是萧荣或其母族的心腹,靠着盘剥和关系上位,油水捞得足矣。如今骤然换了个煞星主子,还是以如此酷烈的方式上位,心中岂能不惧?
萧玄的身影出现在台阶上,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人群。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踱步,走到一辆满载货物、即将出发的马车旁。手指随意地划过盖车的油布,然后停在一个看似普通的麻袋前。
“打开。”他开口。
旁边的伙计不敢怠慢,连忙解开绳索。
萧玄伸手探入麻袋,抓出一把黄澄澄的粟米。颗粒饱满,是上等货色。但他指尖微微捻动,拨开表层的米粒,下面露出的,却是颜色发暗、甚至掺杂着沙砾的劣等米!
以次充好,偷梁换柱,这是商队中常见的贪腐手段。
现场气氛瞬间凝固!那主管这支商队的胖管事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冷汗直流。
萧玄面无表情,将手中的米缓缓洒回麻袋。然后,他又走到另一辆标注着“药材”的马车前,随手拿起一个药匣,打开。里面本该是价值不菲的参须,却明显分量不足,且掺杂了须根。
“账册。”萧玄伸出手。
墨九立刻将一本厚厚的账册递上。
萧玄根本不用翻看,直接报出了几个时间、批次和数量,声音冰冷:“七月十五,送往江州的这批绸缎,账记百匹,实发几何?九月二十,收购的这批皮货,溢价三成,钱款进了谁的口袋?还有上月……”
他每报出一项,台下那名胖管事和另外两名管事的脸色就白一分,身体抖得如同筛糠!这些隐秘的勾当,他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对方如何得知得如此清楚?!仿佛亲眼所见!
“……还需要我继续说吗?”萧玄合上账册,目光如同冰锥,刺向那几名面无人色的管事。
扑通!扑通!
几名管事再也支撑不住,瘫跪在地,磕头如捣蒜:“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的们鬼迷心窍!小的们再也不敢了!钱……钱我们退!双倍退赔!”
萧玄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目光扫向台下噤若寒蝉的众人。
“即日起,墨九会接管商队所有账目核查及人员调度。”
“过往贪墨,三日之内,双倍缴回,概不追究。”
“逾期不缴,或再犯者——”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
“犹如此案。”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刀,随手在一旁用来固定货物的硬木桩上一划!
嗤啦!
一声轻响!那碗口粗的硬木桩,竟被他的手指硬生生划开一道深达数寸的整齐切口!木屑纷飞!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萧玄的目光充满了无尽的恐惧!那是人力所能为?!这位新主子,不仅手段狠辣,心思缜密,自身竟还有如此恐怖的实力!
那几名跪地的管事更是吓得几乎晕厥过去。
“现在,”萧玄甩了甩手,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众人如蒙大赦,又似被鬼追,瞬间散去,动作比平时麻利了数倍,无人敢偷懒,无人敢交谈。
效率,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萧玄转身,离开车马行。墨九紧随其后。
“清理掉那几只蛀虫,换上新提拔的人。”萧玄淡淡吩咐,“商队路线暂时收缩,以稳妥为主。账目彻底清查,所有资金,我有大用。”
“是!”墨九沉声应命。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萧玄停下脚步,望向城外远山,那里是北齐大军陈兵的方向。
权柄在手,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该用这力量,去做真正该做的事了。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掩去嘴角一丝腥甜,目光却愈发锐利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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