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一夜的混乱与追逐,最终以萧玄与拓跋月在北魏“影卫”的拼死接应下,险之又险地脱身而告终。虽未能如愿截获军械或阻止刺杀,却也搅得红蝎精心布置的局天翻地覆,更折损了她不少精锐人手。
两人退回位于邺城贫民区一处极其隐蔽的安全屋时,皆已是强弩之末。拓跋月肩头被流矢擦伤,渗出的血迹染红了玄色貂裘。萧玄则因强行催动内力,加之旧伤未愈,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那股被“赤阳融雪丹”压下的“牵机”残毒,似乎又有反复的迹象。
狭小的屋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拓跋月带来的两名影卫沉默地守在门外阴影中,如同两尊石雕。
“咳咳……”萧玄盘坐榻上,试图运功调息,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喉头腥甜,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牵机”毒如附骨之疽,极其顽固。
拓跋月简单处理了自己肩头的伤,见状蹙紧眉头,递过水囊:“你的毒……似乎又厉害了。”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赤阳融雪丹’也只能压制一时。必须找到真正的解药,或者找到功力远超下毒之人,强行逼出。”
萧玄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冰冷的水稍稍压下了喉间的灼痛。他自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但红蝎用的乃是北齐宫廷秘毒,解药岂是易得?至于找人逼毒……功力远超红蝎之人,世间能有几何?
“无妨,还死不了。”他声音沙哑,语气却依旧平静,仿佛中毒的不是自己。
拓跋月看着他强撑的模样,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说什么,只是眼神更加复杂。她走到窗边,透过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寂静的街道。邺城经过一夜喧嚣,此刻反而陷入一种诡异的宁静,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红蝎这次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拓跋月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在天亮前离开邺城。”
萧玄颔首,正要开口,脸色忽然一变,猛地抬头望向房门方向!
几乎同时,守在门外的一名影卫发出一声极低沉的闷哼,随即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谁?!”拓跋月反应极快,短刃瞬间滑入掌心,身形一闪已护在萧玄身前,目光锐利地盯死房门!
另一名影卫的厉喝与兵刃交击声骤然响起,却又在短短一两招内戛然而止!同样是一声闷响,似乎也倒了下去。
来人身手极高,且下手狠辣利落!
萧玄强忍不适,抓过长剑,与拓跋月一左一右,警惕地盯着那扇薄薄的木门。
然而,预想中的破门强攻并未发生。
门外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寒风刮过陋巷的呜咽声。
片刻后,极其轻微的“嗒”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那是一个小巧的、用普通油纸包裹的物件。
没有杀气,没有后续攻击。
萧玄与拓跋月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拓跋月示意萧玄戒备,自己则小心翼翼地上前,用短刃轻轻挑开那个油纸包。
里面露出的,竟是一个做工精巧的细颈瓷瓶。瓶身素白,没有任何标记。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是什么?”萧玄沉声问。
拓跋月用刀尖挑开瓶塞,谨慎地嗅了嗅,美眸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她又倒出一点瓶中药粉在掌心,仔细观察,甚至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入口中尝了尝(她似乎精通毒理)。
“……是解药。”她抬起头,看向萧玄,语气充满了荒谬感,“‘牵机’毒的解药。货真价实。”
萧玄眉头紧紧锁起:“红蝎派人送来的?”
“除了她,还有谁?”拓跋月看着那瓶解药,仿佛看着天下最不可思议的东西,“她这是什么意思?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另一种更诡异的毒药?”
她再次仔细查验,甚至动用内力感知,最终摇头:“不,确实是解药无疑。药性纯正,正好能克制你体内的‘牵机’残毒。”
这下,连萧玄都感到匪夷所思了。红蝎费尽心机给他下毒,几次三番欲置他于死地,如今却又派人冒险送来真正的解药?这完全不符合她那狠辣歹毒、睚眦必报的行事风格。
事出反常必有妖。
“瓶子里或者油纸上,有没有其他东西?”萧玄问。
拓跋月仔细检查油纸,果然在折叠的内层,发现了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她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却力透纸背、带着凌厉杀气的字:
“下次必杀你。”
没有署名,但那字迹间透出的怨毒与决绝,除了红蝎,不做第二人想。
屋内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解药是真的。
字条上的杀意也是真的。
这极度矛盾的两种信息,同时来自那个恨不得将萧玄碎尸万段的女人。
拓跋月看看字条,又看看手中的解药,再看看脸色苍白、眼神晦暗不明的萧玄,忽然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和莫名的酸意:“呵……我倒是小瞧了萧公子。能让北齐谍首红蝎大人如此纠结反复,恨之入骨却又舍不得让你就这么毒发身亡……萧公子真是好本事啊。”
她的话语里,调侃之余,似乎藏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不快。
萧玄无视了她的调侃,目光落在那瓶解药上,心中念头飞转。
红蝎此举,用意何在?
是猫捉老鼠般的戏弄?在彻底杀死猎物前,先治好它的伤,以便更好地享受追猎的乐趣?
是出于某种古怪的“骄傲”?觉得用毒取胜胜之不武,非要亲手在公平(?)对决中杀了他?
还是说……昨夜巷道中那意外的互救,以及屋顶上那微妙的瞬间,真的让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产生了那么一丝极其细微、连她自己都无法承认的动摇?送药解毒,是为了斩断这丝不该有的动摇,以便下次能更“纯粹”地杀他?
无数种可能在脑海中闪过,每一种似乎都说得通,又似乎都难以完全解释。
但无论如何,解药是真的。这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药给我。”萧玄伸出手,语气平静。
“你信她?万一有诈?”拓跋月挑眉。
“你既已验过,我相信你的判断。”萧玄看着她,“而且,这是目前最快的解决方法。我没时间再慢慢逼毒。”
拓跋月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将瓷瓶抛给他,语气恢复了些许冷淡:“随你。反正中毒的不是我。”
萧玄接过瓷瓶,毫不犹豫地将其中药粉尽数倒入口中,以水送服。药粉带着一股奇异的辛辣与苦涩交织的味道,入腹后不久,便化作一股清凉的气流,迅速涌向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纠缠不去、隐隐作痛的麻痹感果然开始飞速消退,体内滞涩的内力运转也重新变得顺畅起来。
药效惊人,确是解药无疑。
他立刻盘膝坐好,引导药力与自身内力结合,全力驱毒疗伤。
拓跋月则守在一旁,警惕着外界,眼神却不时飘向闭目运功的萧玄,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血色,紊乱的气息渐渐平稳,她抿了抿唇,眼神复杂难明。
约莫一炷香后,萧玄缓缓睁开双眼,长吁出一口浊气。眼中神光内敛,显然毒素已清,伤势也好了大半。
“如何?”拓跋月淡淡问道。
“已无大碍。”萧玄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到久违的轻松与力量感。他看向地上那张写着“下次必杀你”的纸条,弯腰将其拾起。
纸条上的字迹,锐利如刀,恨意分明。
他手指微微用力,几乎要将纸条捏碎,但最终,却只是将其仔细折叠好,收入了怀中。
这个动作,让拓跋月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怎么?还舍不得丢?留着当纪念?”她的语气忍不住又带上了刺。
萧玄抬眼看她,目光深邃平静:“这是战书。也是提醒。”
提醒他,那个女人救他,只是为了下次能亲手杀他。
提醒他,他们之间,只有你死我活的结局。
提醒他,绝不能有丝毫心软和动摇。
拓跋月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屋内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隐约的鸡鸣声。
天快亮了。
“该走了。”萧玄打破沉默,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果断,“红蝎送了药,不代表她会放过我们。天亮之后,邺城的搜捕只会更严。”
拓跋月也收敛心神,点了点头:“接应地点在城西乱葬岗,跟我来。”
两人悄然离开安全屋,身影迅速融入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之中。
街道上,巡逻队的火把依旧在游弋,但比起昨夜,似乎松懈了些许。
一路上,两人再无交流,只是默契地避开巡逻队,快速穿行。
直到抵达城墙根一处荒废的排水暗道口,准备离开时,拓跋月才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萧玄,声音有些发闷地问了一句:
“喂,如果……下次再见红蝎,她真的要杀你,而你又有机会……你会手下留情吗?”
萧玄的身影在暗影中顿了顿,没有丝毫犹豫,冰冷而清晰的三个字吐出:
“不会。”
拓跋月似乎轻轻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别的什么情绪。她不再多言,率先钻入了那狭窄肮脏的暗道。
萧玄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邺城深处,那座仿佛笼罩在无尽阴谋与杀机中的城市。
然后,他毅然转身,消失在暗道深处。
怀中的那张纸条,仿佛带着红蝎指尖的温度与恨意,烙在他的胸口。
下一次见面,便是决生死之时。
这份“救命”之恩,或许,只能用命来偿还了。
寒风掠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谁人压抑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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