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川上空的血腥气尚未散尽，联军将士们还沉浸在歼灭北齐先锋军的亢奋与疲惫交织之中，抓紧时间休整、救治伤员、加固工事。谁都知道，慕容彦主力的雷霆报复随时可能降临，下一场战斗必将更加残酷。
然而，萧玄的目光，却已越过眼前即将再起的烽烟，投向了更深远的地方——那场发生在千里之外、没有刀光剑影却同样至关重要的舆论战场。
中军临时搭建的简陋营帐内，油灯摇曳。萧玄、拓跋月、墨九，以及几名精通文墨的书记官围在一张粗糙的木桌前。桌上，摊放着几份至关重要的物证——那是从独眼信使身上截获的、盖有北齐鸮羽营特殊印鉴的密信原件，以及御史何坤与北齐往来、同样有着清晰笔迹和印记的叛国书信！
这些染着血、沾着尘的绢纸，此刻重若千钧，是足以掀翻朝堂、震动天下的铁证！
“慕容彦想用大军碾碎我们，朝廷里的蛀虫想用圣旨和流言逼死我们。”萧玄的声音冰冷，指尖划过密信上“惊蛰行动”、“嫁祸”、“六镇兵变”等刺眼的字眼，还有何坤信中那些出卖边防部署、传递南梁朝堂机密的丑陋内容，“那我们就让天下人都看看，到底是谁在祸国殃民！是谁在通敌卖国！”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看向那几名书记官：“立刻动手！将这些信件内容，一字不差、连同印章图样，全部誊抄下来！要快！越多越好！”
“可是都督，”一名书记官面露难色，“如此多的数量，就算我们不眠不休，恐怕也……”
“不需要你们用手抄。”萧玄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现代思维带来的锐利光芒（虽不自知），“拓跋皇姑，我记得北魏宫廷匠作监有一种‘拓印’之术，可用于快速复制文书图案？”
拓跋月美眸一亮：“确有此法！需调制特殊药墨，以蜡版覆于原件之上，刮压即可得近乎一模一样的复本，速度极快！我麾下匠人应可完成！”
“好！”萧玄一击掌，“立刻调集所有会此技艺的匠人，全力开工！墨九，你带人负责护卫和协助，提供所有所需物料！我要在天亮之前，看到至少五千份清晰的拓印件！”
“是！”墨九和拓跋月同时领命，立刻转身出帐安排。
帐内很快响起了匠人们忙碌的声响，特殊的药墨气味弥漫开来。萧玄则亲自口述，让书记官草拟一份言辞激烈、证据确凿的“告天下书”。
“……北齐慕容彦，狼子野心，策动六镇兵变，祸乱邻邦，更欲嫁祸义民，其心可诛！南梁御史何坤，世受国恩，却行此猪狗不如之举，私通敌国，出卖军机，罪证确凿，天地不容！然庙堂之上，竟有奸佞庇护，乃至忠良蒙冤，义士被困！今将铁证公之于众，是非曲直，天下共鉴！吾等军人，浴血边关，非为私利，只为护我山河百姓！望天下忠义之士，明辨是非，共斥国贼！”
这篇告天下书，没有文绉绉的辞藻，只有最直白的指控和最澎湃的情绪，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很快，第一份拓印好的密信副本和告天下书被送到了萧玄手中。看着那几乎与原件无异的北齐密信印章和何坤的笔迹，萧玄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何散出去？”拓跋月问道，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步。黑石川被围，如何将这些证据送出去，并确保它们能快速扩散？
萧玄早已成竹在胸：“慕容彦大军围困，重点在陆路和水路。但他拦不住天上飞的和心里有鬼的！”
他连续下达命令：
“一、将所有拓印件和告天下书，分发给‘隐麟’中轻功最好、最擅长潜行突围的死士！分成十队，不同方向，不同路线，不惜一切代价，冲出包围圈！他们的任务，不是战斗，而是将这些东西，送到最近的所有城镇、码头、驿站、茶楼酒肆！尤其是通往建康和北魏各处的要道！”
“二、征集军中所有信鸽！将缩印后的重要证据系于鸽腿之上，朝着建康、江南、乃至北魏各大城池的方向，全部放飞！能飞出去一只，就能让多一个人看到！”
“三、”萧玄目光扫过帐外那些正在休整的、来自各地坞堡的义兵，“让我们军中那些来自附近坞堡、熟悉本地小路的弟兄们，自愿报名！三人一组，化装成流民、樵夫、货郎，利用他们对地形地貌的熟悉，走山间野径，将这些东西，像撒种子一样，给我撒遍北境每一个角落！”
“四、联系一切还能联系上的商队、行脚商人！许以重金，让他们将这些‘纸’夹带在货物中，带往南方！只要有一份能到建康，就能掀起滔天巨浪！”
一道道命令下去，整个联军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这一次，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传播！
很快，一队队死士带着沉重的“纸弹”悄然消失在夜色中；一群群信鸽扑棱着翅膀飞向南方；一队队化装后的士兵揣着厚厚的纸张，钻入了山林小道；甚至一些重伤员，都主动要求携带一些，表示就算爬，也要爬出去告诉乡亲们真相！
这是一个疯狂的、全方位的舆论反击计划！
接下来的几天，黑石川主战场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慕容彦似乎在调兵遣将，酝酿着更可怕的攻击。但联军上下却都在紧张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些撒出去的“种子”能否开花结果。
最先传来反馈的，是北境各地的坞堡和村镇。
那些由本地义兵带出去的消息，如同野火般在乡野间蔓延。
“听说了吗？北齐才是六镇兵变的真凶！他们还想嫁祸给咱们北魏的流民！”
“看看这纸上的印章！还有那何坤的亲笔信！我的天！朝廷的御史大夫竟然真是北齐的狗！”
“怪不得萧都督要抗旨！怪不得朝廷要断他粮草！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萧都督不是在造反！他是在为国除奸！是在保护我们啊！”
民间的舆论，几乎是一夜之间发生了惊天逆转！之前对萧玄的误解和怀疑，迅速被愤怒和同情所取代！不少坞堡主甚至主动派人联系联军，表示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紧接着，由信鸽和死士带往更远处的消息也开始发酵。
江南水乡，繁华的建康城。
一份沾着血污的拓印件不知被谁扔进了最热闹的茶楼。
片刻的死寂之后，整个茶楼炸开了锅！
“这……这是真的假的？！”
“北齐密信！何坤通敌！我的老天爷！”
“快！抄下来！传出去！”
消息如同病毒般扩散，很快传遍了整个建康，街头巷尾，人人议论，朝野震动！之前那些攻击萧玄的流言，在这些铁证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而可笑！无数士子文人愤慨上书，要求彻查何坤同党，为萧玄正名！
甚至北齐国内，一些对慕容彦不满的政敌，也趁机开始散播这些消息，质疑慕容彦的军事行动和野心。
舆论的风向，彻底变了！
黑石川联军阵地，终于收到了来自外界的反馈。
当墨九将民间舆论反转、建康震动、甚至北齐国内出现质疑的消息汇报给萧玄时，饶是萧玄心志坚韧，也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却真实的笑容。
帐内众将领更是欢欣鼓舞！
“太好了！看朝廷那帮奸臣还怎么污蔑都督！”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这下慕容彦那老贼也该头疼了！”
拓跋月看着萧玄，眼中充满了钦佩。她没想到，萧玄不仅在战场上用兵如神，在舆论战场上，也能打出如此漂亮的反击！这一手，几乎瓦解了朝廷道义上的优势，将慕容彦和南梁朝堂内的叛徒逼到了极其尴尬的境地！
“还不够。”萧玄很快收敛了笑容，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舆论只是助力，并不能直接击退眼前的敌人。慕容彦不会因为这些纸片就退兵，朝廷里的黑手也不会就此罢休。”
他走到帐外，望着远方依旧森严的北齐大营。
“但是，有了道义，有了民心，我们就不再是孤军奋战。”
“接下来，该让慕容彦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内外交困了。”
他转过身，声音传遍全场：
“全军听令！”
“舆论反击初战告捷！”
“但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握紧你们的刀枪！”
“准备迎接——慕容彦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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