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第十二章原文:
> 五色令人目盲;
> 五音令人耳聋;
> 五味令人口爽;
> 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
> 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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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如一把寒光凛冽的解牛刀,老子剖开文明繁华的皮囊,露出感官沉沦的病灶——那斑斓的色彩、喧嚣的声浪、饕餮的盛宴,原是一座囚禁本真的精金牢笼。
“五色令人目盲”,开篇即刺穿视觉幻象。青黄赤白黑,本为天地自然之容,然人为叠加、刻意炫目,反令灵眸蒙尘。当锦缎华彩覆压眼帘,当霓虹乱舞撕裂夜幕,人便如扑火之蛾——追逐幻光,而失观照万物本真的能力。目盲非瞳仁之损,乃心镜之垢。
“五音令人耳聋”,再破听觉迷障。宫商角徵羽,本是天籁清响,然丝竹乱耳、钟鼓竞躁,终使灵台失聪。当靡音灌耳如潮水,当喧嚣塞满每一寸寂静,人便如置闹市之钟——震鸣不已,却听不见自己心跳的鼓点。耳聋非鼓膜之破,乃心神之蔽。
“五味令人口爽”,直指味觉异化。酸甜苦辣咸,本是滋养之需,然膏粱厚味、奇珍迭出,反令舌根麻木。爽,失也。当舌尖溺于饕餮之海,当咽喉沦为鼎镬之奴,人便如嚼蜡之囚——纵有龙肝凤髓,难辨粟米真香。口爽非味蕾之衰,乃觉性之凋。
老子更揭更深层病变:“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纵马追兽(畋猎),本为生存之技,然以杀伐为戏,以征服为乐,终使心性癫狂。当肾上腺素如野火焚原,当征服欲念似毒藤缠心,人便如断线之鸢——在虚妄的刺激中迷失归途。
“难得之货,令人行妨”,终现行为枷锁。珠玉犀象,本是自然造物,然人为贵之,反成行走之碍。怀璧者惧盗,炫富者招灾,行妨非仅步履维艰,更是灵魂戴镣而舞。
至此,老子开出解方:“圣人为腹不为目”。此六字如清泉注浊潭:
- 为腹:求饱暖之实,养生命之根
- 不为目:弃浮华之虚,破感官之囚
非谓闭目塞听,而是超越感官奴役的觉醒:
> 见花不溺于色,观其荣枯之道
> 闻乐不迷于声,听其天地之律
> 食粟不耽于味,品其造化之德
“去彼取此”,如利剑斩乱麻:
- 去彼:抛却五色五音五味之诱饵
- 取此:持守腹中一团太和真气
圣人如朴树:
- 不羡繁花灼目,故得年轮深沉
- 不争百鸟啼啭,故有风雨清音
- 不慕珍馐满筵,故存水土真味
世人常堕入感官暴政:目为色役,耳为声奴,舌为味囚。老子却指给一条向内的生路——当我们停止向外攫取刺激,才能尝到清水中的甘甜,看见素绢上的云纹,听见静夜里的天籁。
至高的满足,恰在褪尽繁华之后:
- 农夫啜粗茶,知四时雨露
- 樵夫卧青石,感星月体温
> 此谓“为腹”——以生命本真为粮
> 此即“不为目”——破感官迷阵见天光
感官之牢,金碧辉煌;破牢之钥,朴如糙米。老子撕开文明华丽的锦袍,露出我们早已麻木的感官伤痕——真正的盲,是只见霓虹不见星辰;真正的聋,是只闻喧嚣不闻心音;真正的狂,是纵欲不知归路。
圣人不筑感官的圣殿,只守生命的柴门。当世人迷失于目眩神迷的盛宴,他们静坐于素朴的微光中——嚼得菜根,则百味可品;守住腹中一气,则万象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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