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沉重如铅的黑暗。
林奇的意识在其中漂浮,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有一种被彻底撕碎后又勉强糅合在一起的、无处不在的剧痛。记忆的碎片如同沉船后的残骸,在意识的深海中偶尔闪烁:
弗吉尔绝望的脸……加尔法狞笑的刀锋……能源核心毁灭性的脉冲……还有那向内坍缩、吞噬一切的黑暗……
小樱……霍克……莉娜……
他们逃出去了吗?
自己……死了吗?
就在这无尽的沉沦中,一点极其微弱的、温暖的光,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在他意识的最深处亮起。
是光之种。
它几乎熄灭了,但并未完全消亡。它如同余烬中的一颗火星,微弱,却持续地散发着一点点热量,一点点生命的气息,维系着林奇那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核心,对抗着那源自灵魂本源的冰冷与死寂。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些外界的、模糊的感觉开始渗透进这片黑暗。
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生命体征……极其微弱……灵魂……破碎……”
“……能量侵蚀……从未见过……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
“……必须离开……废墟不稳定……血狼和影盟的残部可能卷土重来……”
是霍克队长和莉娜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焦虑。
然后,是一个更细微、更执着的触感——冰凉而湿润的,一下,又一下,轻轻碰触着他的额头或脸颊,伴随着微不可闻的、带着呜咽的嘶嘶声。
是小樱。
她还活着。这个认知,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刺激着林奇沉寂的意识。
他努力地,试图凝聚起一丝力量,去回应那点温暖,去感知那冰凉的触感,去捕捉那些模糊的声音……
他想要睁开眼。
这个简单的念头,此刻却如同要移动一座山峦般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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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大厅内,一片劫后的死寂与狼藉。
原本光芒流转的能源中枢,如今只是一个巨大、冰冷、布满烧灼痕迹的金属空壳,再无半点能量反应。空气中弥漫着奥术过载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霍克队长半跪在林奇身边,这位坚毅的守夜人队长,此刻眼窝深陷,脸上满是烟尘与血污混合的痕迹。他小心翼翼地将一种散发着柔和绿光的、粘稠的药膏涂抹在林奇布满可怕裂痕的躯干上。那药膏是莉娜法师用随身携带的珍贵草药和最后一点魔力调和而成,旨在稳定伤势,吊住性命。
莉娜法师坐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正闭目冥想,努力恢复着几近干涸的法力池。她的法袍有多处破损,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之前的战斗和最后的能量冲击,让她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的身体……”霍克的声音沙哑,“像是一件被打碎后又勉强粘合起来的瓷器……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势。不仅仅是物理层面的,他的生命力……仿佛被抽空了。”
莉娜缓缓睁开眼,眼神中充满了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不仅仅是生命力。他的灵魂……受到了本源性的创伤。强行干涉那种级别的能量规则,代价太大了。他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她看向林奇肩膀上,紧紧蜷缩着、不时用舌头舔舐林奇脸颊的小蜥蜴,“而且,这个小东西似乎也在用某种方式维系着他最后一线生机。”
小樱听到谈论她,抬起头,淡金色的竖瞳看向莉娜,里面充满了哀伤与依赖,然后又将头轻轻靠回林奇的颈窝,发出细微的、安慰般的咕噜声。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霍克沉声道,“能源中枢虽然被林奇……‘关闭’了,但千塔废墟的整体结构可能因此变得不稳定。而且,加尔法和影盟的残部只是暂时退却,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杀个回马枪。我们现在的状态,无法应对任何战斗。”
莉娜点了点头,挣扎着站起身:“我同意。我们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让林奇至少能稳定下来。守夜人前哨站太远了,他的状态经不起长途颠簸。”
霍克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通往废墟上层区域的某个通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个相对完整的古代避难所,入口隐蔽,结构坚固。我们先去那里。”
他小心地将林奇背在身上,动作尽可能轻柔,仿佛背负着一件稀世易碎品。莉娜则将虚弱的小樱捧起,放入自己的法师袍内衬的温暖口袋里。
一行人——仅存的几名守夜人和莉娜法师,带着昏迷不醒的林奇,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这片死寂的能源大厅,消失在废墟幽深的通道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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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林奇的意识如同随波逐流的浮萍,跟随着身体的移动和周围的动静。
他能模糊地感觉到颠簸,感觉到霍克队长宽阔背脊传来的坚实触感,也能隐约听到通道中回荡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停止了。
他感觉到自己被轻轻地放在了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身下垫着柔软的布料(可能是霍克的斗篷)。周围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似乎是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有水滴落的回声。
“……这里应该安全了。”霍克的声音带着一丝放松。
“……我需要尝试为他构筑一个简单的安魂仪式,希望能稳定他的灵魂碎片……”莉娜的声音响起,带着施法前的凝神静气。
然后,林奇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带着宁静气息的能量缓缓笼罩了自己。这股能量如同清凉的泉水,流淌在他灵魂的裂痕之间,虽然无法修复那深刻的创伤,却有效地缓解了那无时无刻不在的、撕裂般的痛苦。
他的意识,因此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他凝聚起这段时间恢复的、微不足道的一点力量,再次尝试。
这一次,沉重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刺入眼中,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适应了片刻,视野才逐渐清晰。
他首先看到的,是头顶粗糙的、带有明显古代精灵风格的岩石穹顶,上面镶嵌着一些早已失去光芒的荧光苔藓。他正躺在一个不大的石室中央,身下垫着霍克的守夜人斗篷。
“他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略显稚嫩的声音叫道,是队伍里最年轻的守夜人罗德尼。
霍克和莉娜立刻围了过来。
“林奇!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霍克俯下身,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关切和疲惫。
林奇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只能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微小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刚刚积攒起来的所有力气。
莉娜立刻用一个水囊,小心地蘸湿了布条,润湿他干裂的嘴唇。“别急着说话,你的身体和灵魂都需要时间……非常漫长的时间来恢复。”
林奇的目光缓缓移动,看到了莉娜法师袍口袋里探出头来的小樱。小蜥蜴看到他醒来,淡金色的竖瞳里瞬间涌上了水汽,发出了一声带着哭腔的、细弱的嘶鸣。
他还活着。
他们还活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庆幸、疲惫与巨大虚弱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想起了弗吉尔溃败时的眼神,想起了能源核心那毁灭前的光芒,想起了那枚彻底沉寂、再也感受不到丝毫波动的钥匙碎片……
旧仇虽未亲手血刃,但弗吉尔生死未卜,影盟的阴谋被挫败,毁灭的危机得以解除。
一个阶段,结束了。
但他付出的代价,是几乎失去了一切力量,甚至可能永远无法恢复。
现在的他,比一个普通人还要脆弱。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光之种的余烬,还能重新燃起吗?
失去了钥匙碎片,他又该如何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中生存,去探寻更多的真相?
无数的疑问和沉重的现实压在心头,但他此刻实在太虚弱了,连思考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看着霍克、莉娜,还有眼巴巴望着他的小樱,最终,只是再次艰难地眨了一下眼,传递出一个微弱却明确的信息——
我还在。
余烬尚存,微光未灭。
希望,便未曾断绝。
石室中,暂时陷入了沉默,只有水滴声规律地响着,仿佛在为这劫后余生的生命,奏响一曲低回而坚韧的乐章。沙漠的烈日被隔绝在外,废墟的阴影暂时笼罩,但对于林奇和他的同伴们而言,一段新的、充满未知与挑战的休整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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