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昙花,只绽放了刹那,便被更深的绝望吞噬。
生命之泉的泉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黯淡,那充盈着整个地下空间的浓郁生命气息正在急速衰退。泉眼中心甚至开始冒出细微的、带着硫磺和腐朽气味的气泡。地面传来的震动不再是来自外部的撞击,而是源自地底深处能量被疯狂抽离时发出的、如同垂死巨人般的哀鸣。
“它在吞噬地脉本源!它在报复!”赫曼长老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绝望,“这样下去,不仅泉眼会彻底枯竭,整个石痕部落赖以生存的地脉都会受损,甚至可能引发大规模塌陷!”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失去了生命之泉,部落将失去根基;地脉崩溃,这片地下绿洲将化为坟墓!
霍克扶着昏迷的林奇,莉娜强撑着受伤的身体检查着小樱的状况,两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刚刚那凝聚了全族之力的秩序之光,竟然只是激怒了那怪物,并招致了更疯狂的报复!
“必须阻止它!”阿卡挣扎着站起来,他因参与仪式而精神萎靡,但眼神依旧坚定,“必须在它彻底毁掉地脉之前,找到它,杀死它!”
“怎么杀?”一名萨满苦涩地道,“我们最强的攻击也只能伤到它,反而让它更加疯狂!林奇小友昏迷,那位龙裔……也生死不明。”他看向林奇胸口那气息微弱、金光黯淡的小小身影。
就在这时,林奇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体内的光之种余烬几乎熄灭,灵魂也因过度透支而陷入深度沉寂,但石心之路锤炼出的坚韧意志,以及对小樱、对同伴、对这片给予他庇护之地的强烈牵挂,让他强行从昏迷中挣脱出一丝意识。
他听到了泉水的悲鸣,感受到了大地的痛苦,也感知到了胸口那微弱却熟悉的冰凉触感。
小樱……回来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睁开了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而晃动。他看到了众人脸上的绝望,看到了浑浊的泉水,也看到了霍克和莉娜眼中那绝不放弃的坚毅。
“地……底……”他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必须……去……源头……”
赫曼长老俯下身,苍老的手握住林奇冰冷的手:“孩子,你的身体……”
“不……不去……都……会死……”林奇的眼中燃烧着最后一点执念的光芒,“小樱……能……感应……带她……”
他相信,小樱与那怪物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感应,甚至可能知道它的真正弱点。而他自己,虽然力量尽失,但他走过石心之路,与大地共鸣过,体内还残留着一丝秩序之光的气息,或许……还能做点什么。
这是一个无比疯狂的计划。让两个状态比普通人还糟糕的人,深入怪物的巢穴,去面对一个连全族之力都无法杀死的远古噩梦。
但,他们还有选择吗?
霍克与莉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
“我跟你去。”霍克沉声道,他的斗气在之前的防御中也消耗巨大,但战士的体魄尚在。
“我的奥术对虚空污染和能量结构有一定了解,或许能帮上忙。”莉娜也站了出来,尽管脸色苍白。
阿卡立刻道:“我带路!我知道一条更危险的、几乎垂直向下的古老勘探井,或许能绕过怪物主要的活动区域,直接抵达地脉能量被抽取最剧烈的核心区域附近!”
赫曼长老看着眼前这几个伤痕累累、却意志如钢的年轻人,浑浊的眼中老泪纵横。他知道,这可能是部落唯一的生机,也是一条近乎十死无生的道路。
“石痕部落……将永远铭记你们的恩情!”他深深一躬,然后转身,用尽所有力气吼道,“把所有残存的精力药剂、生命泉水、防护符石都拿出来!为他们送行!”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时间悲伤。
林奇被喂下了部落最后珍藏的几滴浓缩生命泉水,勉强吊住了一丝元气。小樱也被小心地放入一个铺着柔软绒布、内壁刻画了安魂符文的小皮囊中,挂在林奇的胸前。
霍克、莉娜、阿卡,以及状态稍好的林奇(主要是意志在支撑),组成了这支绝望的远征队。
他们来到了部落最深处,一个被巨大水晶簇封印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垂直井口前。井口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浓郁的地脉能量和那令人作呕的吞噬气息正从下方汹涌而上。
“这条井道年久失修,极其危险,可能随时坍塌,也可能连接着未知的空间裂隙。”阿卡最后告诫道,“一旦下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霍克将一根特制的、末端带有钩爪的绳索固定在井口:“走吧。”
他第一个抓住绳索,滑入黑暗。莉娜紧随其后。阿卡看向林奇。
林奇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前皮囊里小樱那微弱的生命波动,又看了一眼身后那片正在枯萎的绿洲和那些眼含期盼与悲痛的沙民。
他点了点头,抓住绳索,义无反顾地滑了下去。
黑暗、冰冷、失重感瞬间将他包裹。耳边是绳索摩擦岩壁的沙沙声,以及从下方深渊传来的、那怪物吞噬地脉能量时发出的、如同巨兽吮吸般的恐怖声响。
他不断下落,仿佛正坠向地狱的最深处。
不知下落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有几个小时,在极度的精神紧张下,时间失去了意义。
突然,下方传来了霍克压低的声音:“到底了!小心!”
林奇的双脚终于触到了坚实的地面。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的边缘,空气灼热而污浊,充满了硫磺和岩石粉末的味道。前方不远处,是一片难以想象的景象——
无数条散发着各色微光的地脉能量流,如同被扯断的血管,从四面八方的岩壁中被强行拉扯出来,扭曲着、哀嚎着,汇入空腔中央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暗红色能量漩涡中!
而那“基岩吞噬者”庞大的、布满裂痕和焦糊痕迹的身躯,就匍匐在漩涡中心!它张开的巨口正对着漩涡,疯狂地吞噬着被汇聚而来的地脉能量!它背上被秩序之光灼伤的“逆鳞”处,暗红色的能量正在不断涌动,试图修复那可怕的创伤!
它显然感受到了他们的到来,那两团猩红的复眼猛地从能量漩涡中抬起,死死地锁定了这几个渺小的不速之客!充满了暴怒、贪婪……以及一丝刚刚被点燃的、刻骨的仇恨!
它暂时停止了吞噬,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缓缓调整方向,对准了他们。
最后的战场,就在此地。
没有退路,唯有死战!
霍克举起了长剑,斗气再次燃烧。莉娜握紧了法杖,奥术光辉在杖头凝聚。阿卡双手按地,沟通着周围残存的大地之力。
林奇将手按在胸前的皮囊上,感受着小樱那微弱的跳动,然后缓缓抬起头,迎向那毁灭的注视。
他体内那近乎熄灭的光之种,似乎感应到了这终极的黑暗与压迫,极其微弱地、不甘地……跳动了一下。
微光,对上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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