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年度军事训练比武的赛场,设在一片远离营区的综合训练基地。这里没有平日的口号与歌声,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严肃气氛。来自全团各单位的尖子云集于此,迷彩服上不同的臂章标识着各自的归属,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机油味和一种无声的硝烟。余庆站在三连的队伍里,看着眼前陌生的场地和那些眼神锐利、气质沉稳的对手,手心微微冒汗。这是他军旅生涯的第一场大型“战役”。
比武首日,是基础体能和技能项目。五公里武装越野,余庆拼尽全力,跑出了十八分二十五秒的个人最好成绩,但在强手如林的全团赛场,仅排在第二十七名。孙猛发挥出色,冲到了第十五名。而一些侦察连、特务连的老兵,跑进十七分钟以内的都大有人在。现实的差距,冰冷而残酷。
四百米障碍,余庆深吸一口气,回想着无数个清晨加练的每一个细节。起跑、飞跃矮墙、攀越高板、蹬踏云梯……他的动作依旧带着新兵的青涩,但比之前流畅了许多,最终一分五十二秒,排名中游,勉强及格。李建军在这一项上展现了优势,动作协调,节奏稳定,取得了一分四十五秒的好成绩,跻身前二十。孙猛则因为求胜心切,在通过云梯时手滑,耽误了时间,成绩反而不如余庆。
精度射击,是余庆的强项。也许是山里生活磨练出的定力,也许是无数次空枪预习形成的肌肉记忆,他趴在射击地线上,心如止水。调整呼吸,预压扳机,在心跳的间隙中果断击发。“砰!砰!砰!” 五发子弹,四个十环,一个九环,四十九环!这个成绩,在高手云集的射击项目中,也足以排进前十,引起了看台上一些参谋人员的注意。
手榴弹投远,他凭借出色的臂力,再次掷出了六十八米的佳绩,名列前茅。但在投准环节,因为对场地风向判断失误,两颗弹偏离靶心较远,拉了总分。
单兵综合演练是重头戏,也是对综合素质的终极考验。要求在模拟战场环境下,独立完成定向越野、战场救护、电台通联、工事构筑与伪装、轻武器射击等多个环节。这不仅考验体能技能,更考验心理素质、临场判断和时间管理能力。
余庆抽到的路线复杂,穿插着雷区标识和假设敌情。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判读地图,选择最优路线。在战场救护环节,他严格按照规程,为“伤员”止血、包扎、固定,动作迅速准确。电台通联时,他口齿清晰,呼号、报文一丝不苟。构筑单兵掩体,他挥动工兵锹,泥土飞扬,汗水浸透了迷彩服,最终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符合要求的散兵坑。
最惊险的是在通过一片染毒地段(模拟)后,需要进行武器擦拭和射击校验。时间紧迫,他手忙脚乱地分解、擦拭、结合,手都有些发抖。就在最后时刻,他完成校验,冲向最后的射击位置,利用最后几秒钟,快速瞄准击发,命中目标!
当他浑身污泥、气喘吁吁地冲过终点线时,感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成绩很快出来,单兵综合演练,他出人意料地排在了全团第二十一!对于一个新兵而言,这简直是奇迹!
最终,余庆的总成绩排名,定格在全团第三十八。未能进入个人前三,获得立功受奖的机会,但这个名次,在新兵中已是凤毛麟角,在三连所有参赛选手中,也排进了前五。孙猛综合排名第四十五,李建军第三十二,是三人中成绩最好的。陈浩等老兵班长,大多排在二十至三十名之间。
虽然没有站上领奖台,但余庆的名字,却第一次真正进入了团首长的视野。尤其是他稳定的射击成绩和作为新兵在单兵综合演练中的出色表现,让不少带兵干部印象深刻。参谋长王远征在总结会上,虽然没有点名,但提到了“个别新同志,敢于拼搏,表现出了良好的军事潜质”,知情人都知道,这指的是谁。
载誉归来的三连集训队,受到了连队的嘉奖。余庆、李建军等人获得了连嘉奖。孙猛虽然有些郁闷,但看到余庆和李建军的成绩,也收敛了几分傲气,暗自憋着一股劲。
比武的余波并未平息。余庆敏锐地感觉到,连队里投向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钦佩、羡慕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和压力。他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新兵,而是一个被上面“挂了号”的苗子。
班长陈浩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变化。训练中依旧严厉,但偶尔会主动给他开点“小灶”,讲解一些更深入的战术要领和装备知识,语气不再是居高临下的指点,而更像是一种平等的交流。余庆明白,这是实力赢来的尊重。
然而,麻烦也随之而来。一次连队组织思想辨析讨论,主题是“如何看待个人荣誉与集体荣誉”。几个平时与陈浩关系较近的老兵,发言时隐隐将矛头指向“某些新同志取得一点成绩就翘尾巴,可能影响连队团结”,虽未点名,但意有所指。余庆坐在下面,面色平静,心里却如明镜一般。他知道,这是对他比武成绩的一种反弹,也是对他这个“新星”的试探。
他没有急于辩解,而是在轮到自己发言时,认真说道:“我认为,个人荣誉是建立在集体平台之上的。没有连队的培养和战友的支持,个人什么都不是。比武取得成绩,是连队整体训练水平的体现。作为连队一员,只有将个人能力融入到集体中,为连队争取更大荣誉,才是真正的荣誉。” 他的发言朴实无华,却紧扣主题,态度端正,让那些想借题发挥的人一时找不到破绽。
赵副连长在总结时,肯定了余庆的观点,并强调“团结出战斗力,嫉妒内耗是懦夫行为”,无形中压下了这股暗流。
这次风波让余庆更加深刻地认识到,部队并非纯粹的象牙塔,这里同样有人情世故,有竞争,甚至有暗箭。仅仅军事过硬还不够,必须懂得平衡人际关系,低调处事,才能走得更稳。
团比武像一座分水岭,划开了余庆的军旅生涯。他凭借过硬的素质和一点运气,成功地在新兵阶段就冒了尖,但也提前感受到了“出名”带来的压力与复杂。他知道,脚下的路还很长,下一次考验或许很快就会到来。他需要更加努力地训练,也需要更加智慧地为人处世。这把初露锋芒的尖刀,在经历了第一次大规模“淬火”后,需要的是更深入的打磨,才能变得真正坚韧、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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