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队结业的光环尚未完全散去,一纸任命书便落在了余庆的床头——他被正式任命为三连一排三班副班长。命令宣读时,班里几个同年兵的眼神复杂难言,有为他高兴的,有暗自不服的,更多的是带着审视和观望。余庆知道,这副担子,远比武比拿名次、教导队考高分要沉重得多。他不再仅仅是个人军事素质的体现者,更是连接班长与战士的桥梁,是带领一个战斗小组前行的领头羊。
三班的班长,正是陈浩。
经历了团比武和教导队的风波,陈浩对余庆的态度已然不同。少了些前辈的居高临下,多了几分对“同事”的公事公办。他将班里的花名册、训练计划本、思想情况记录本一股脑地交给余庆,语气平淡:“副班长,以后班里日常训练、内务卫生、人员思想,你多操心。有拿不准的,问我。”
话说得轻松,做起来却千头万绪。三班算上余庆和陈浩,一共九个人。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两个第二年兵算是骨干,其余五个都是和余庆同年入伍的新兵,其中就包括孙猛和李建军。孙猛对余庆当副班长,嘴上没说什么,但训练时那股较劲的意味更浓了。李建军则依旧沉默踏实,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看不出太多情绪。另外三个新兵,一个叫赵小虎,城市兵,有点小聪明但吃不了苦;一个叫王石头,农村兵,老实巴交,训练总慢半拍;还有一个叫周亮,性格内向,不太合群。
余庆上任的第一把火,就烧得颇为艰难。连里组织五公里越野摸底,三班整体成绩下滑,落在了排里后面。陈浩的脸色不太好看,晚点名后把余庆叫到一边:“副班长,班里这训练成绩怎么回事?你刚从教导队回来,方法多,想想办法。”
压力直接传导到了余庆身上。他明白,光靠自己跑得快没用,必须把整个班带起来。他开始仔细观察每个人的情况。孙猛是体能尖子,但喜欢单打独斗,从不顾及后面的战友。赵小虎偷奸耍滑,跑不动了就假装系鞋带。王石头是真跑不动,呼吸节奏乱,姿势也不对。周亮则是缺乏斗志,跑到后半程就眼神涣散。
余庆没有急于开会说教,而是利用晚饭后的休息时间,逐个找人聊天。他跟孙猛聊比武场上的协同,聊一个人再强也抵不过一个班的配合;他跟赵小虎定下“君子协议”,只要他全程跟上不掉队,周末帮他去服务社买零食;他陪着王石头一遍遍练习呼吸和摆臂,纠正他的跑姿;他找周亮谈心,了解到他家庭困难,心思重,便鼓励他通过训练来释放压力,证明自己。
然后,他调整了训练方法。不再是一窝蜂地跑,而是根据各人情况分组,体能好的带体能差的,结成互助对子。他亲自带着王石头、周亮跑在最前面,控制整体节奏,让孙猛、李建军在队伍中间策应,督促赵小虎。他还借鉴教导队学来的方法,在跑步路线上设置几个简单的战术动作,增加趣味性和实战感。
起初,效果并不明显。孙猛对这种“保姆式”带兵不以为然,赵小虎依旧想方设法偷懒。一次训练中,赵小虎又假装扭脚落在后面,余庆没有像以前那样呵斥,而是让队伍继续前进,自己返回来,不容分说地架起赵小虎的胳膊,拖着他往前跑。赵小虎挣扎不过,看着副班长额头上滚落的汗珠和紧绷的侧脸,终于不再耍滑,咬着牙跟上了队伍。
水滴石穿。半个月后,三班的五公里成绩有了明显提升,虽然还不是排里第一,但已经摆脱了垫底的命运。王石头居然第一次跑进了及格线,冲过终点时,这个憨厚的农村兵咧着嘴,激动得差点哭出来。周亮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神采。
然而,管理一个班,远不止训练这一项。内务卫生、理论学习、公差勤务,琐碎而繁杂。哪个兵被子叠不好,哪个兵理论背不出,哪个兵站岗时打瞌睡,都需要他操心。陈浩渐渐放手,很多事都让余庆直接处理。这既是信任,也是考验。
一次,连里组织条令条例考核,赵小虎作弊被巡考的排长抓个正着。事情汇报到陈浩这里,陈黑着脸把余庆和赵小虎叫到房间。
“副班长,你看这事怎么处理?”陈浩把问题抛给了余庆。
赵小虎低着头,一脸惶恐。
余庆看着赵小虎,又看看陈浩,沉吟片刻,说道:“班长,赵小虎作弊,违反纪律,必须严肃处理。我建议,连队怎么规定就怎么执行,该通报批评就通报批评。同时,作为他的副班长,我负有教育不力的责任,请求一并受罚。”
他顿了顿,看向赵小虎,语气严厉:“赵小虎,条令背不下来可以学,可以问!作弊是品行问题,是军人最大的耻辱!回去把这条令抄十遍,深刻检查!这个月的帮厨公差,你全包了!有没有意见?”
赵小虎没想到余庆会主动揽责,愣了一下,连忙摇头:“没…没意见,副班长,我认罚!”
陈浩看着余庆,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了点头:“就按副班长说的办。余庆,你负责监督落实。”
这件事之后,班里的兵对余庆这个副班长多了几分真正的信服。他们看到,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副班长,不仅军事上能带头,处理事情也公道,敢于担责。
当然,挑战依旧不断。孙猛虽然训练上不再明显对抗,但偶尔还是会流露出不服。一次班组战术演练,余庆根据地形判断,要求孙猛所在的小组担任佯动吸引火力,主攻由李建军小组负责。孙猛觉得这是大材小用,当面提出了异议。余庆没有退让,冷静地分析了敌我态势和战术意图,最后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命令!战场上,没有个人英雄,只有整体胜利!”孙猛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执行了命令。演练结果证明,余庆的决策是正确的。
夜深人静,余庆在台灯下仔细记录着班里的训练情况、人员思想动态。他回想起自己刚入伍时的懵懂,想起预备期的艰辛,想起教导队的熔炼,再看着眼前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这副班长的岗位,是新的起点,也是更严峻的考验。他不再仅仅是为自己拼搏,更是为身后这八个战友负责。带兵之道,言传身教,恩威并施,他还在摸索,还在学习。但他相信,只要心怀赤诚,以身作则,就能在这条路上,一步步走下去,带着三班,走向更强的未来。前方的路,依然充满未知,但他目光坚定,步伐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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