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福音】化身陨落的瞬间，失去了最高指挥官和精神网络，城墙内外那数以万计的、仿佛无穷无尽的怪物大军，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集体呆滞。
紧接着，是更加彻底的混乱。
没有了“赐福”，没有了“转化”，没有了统一的意志，这些只剩下杀戮本能的扭曲造物，开始遵循最原始的丛林法则。它们互相攻击，彼此撕咬，强大的吞噬弱小的，整个庞大的军团在顷刻间分崩离析，化作一盘散沙。
最终，在某种更高层次的、源于求生本能的恐惧驱使下，残存的怪物大军开始混乱地后撤。它们不再有任何阵型和战术，只是疯狂地、争先恐后地逃离这座让它们的神明都折戟沉沙的钢铁城市。
那曾经如黑色怒潮般汹涌而来的攻势，此刻，正以一种更加狼狈、更加混乱的方式，如潮水般退去。
持续了数日的、几乎将人类逼入绝境的攻城战，结束了。
然而，战场上没有传来胜利的欢呼。
所有幸存的士兵，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麻木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他们的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限，精神也早已在无尽的杀戮和同伴的异变中被反复撕扯，甚至无法第一时间处理“胜利”这个过于奢侈的信息。
唯一的声音，来自于那座正在缓缓倾倒的“登天塔”。
吱呀——嘎——
那是钢铁结构在达到屈服极限后，发出的最后悲鸣。
塔顶，纪泽旻半跪在不断倾斜的平台上，那柄巨大的黑色骨刃插在脚下，勉强支撑着他没有倒下。他身上的【极端阶段】武装已经褪去，露出了布满裂纹、几乎不成人形的躯体。他体内的神性力量彻底耗尽，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仅存的意识，让他看着脚下那片满目疮痍的大地，看着那些幸存的、茫然的士兵，脸上露出了一抹极其复杂的、似是欣慰又似是悲凉的笑容。
他完成了他的使命。
“轰隆隆……”
塔身的倾斜角度越来越大，倒塌的速度陡然加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数道矫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塔身之上。
他们是希望兵团的“信使”，每一个都穿着可以扭曲光线的特殊作战服，脚下踩着能短暂吸附在任何表面的斥力靴。他们没有神陨兵团那种狂暴的力量，却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如同在演算公式般的精准与迅捷。
为首的一名“信使”几个闪身便来到了纪泽旻的身边，他没有说一句废话，直接将一个闪烁着蓝色光晕的、形似罗盘的装置按在了纪泽旻的背上。
“‘救生球’已激活，它会抵消坠落势能。”他用一种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汇报道。
紧接着，更多的“信使”抵达塔顶，他们用同样的方式，将“救生球”安装在其他幸存的、重伤昏迷的神陨精锐身上，然后如同最专业的救援队，将他们一个个从即将崩塌的塔顶带离。
当最后一名神陨精锐被救下的瞬间，那座完成了历史使命的“登天塔”，终于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轰然倒塌。它断成数截，庞大的钢铁残骸砸在地面上，激起漫天烟尘。
……
最高指挥室内。
陈曦静静地看着那座代表着人类疯狂意志的“塔”从地图上消失。
他的耳边，响起了久违的、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黎明城守城战判定：胜利。】
【系统正在升级……】
【系统升级完毕，当前等级：Lv.3。】
【核心功能‘第四天灾’已强化。】
【可召唤玩家数量上限提升至：50人。】
【新功能解锁：区域任务发布权限（初级）。】
陈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去看那暴涨到五十人的玩家名额，也没有去研究什么新的任务权限。
他的目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投向了远方的地平线。
在那里，乌云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缕金色的、象征着新生的朝阳，刺破了笼罩黎明城数日的阴霾，照耀在这座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的城墙之上。
阳光下，城墙内外，一片狼藉。
无数的怪物尸骸与人类士兵的遗体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幸存的士兵们终于从麻木中回过神来，他们没有欢呼，没有拥抱，只是默默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开始收拾战友的遗体。
有的人在小心翼翼地擦拭战友脸上的血污，有的人找不到完整的遗体，只能跪在地上，一块块地拾取那破碎的、刻着名字的金属铭牌。
压抑的、低低的抽泣声，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里响起。
这胜利，太过沉重。
陈曦缓缓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作为最高统帅的、不容动摇的平静。
他接通了覆盖全城的最高广播权限。
沙哑、低沉，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的声音，通过每一个还能运作的扬声器，响彻在黎明城的上空，响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耳边。
“我是陈曦。”
简单的开场白，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望向了最高指挥塔的方向。
“战争，结束了。”
“我们……胜利了。”
陈曦的声音顿了顿，他没有使用任何激昂的词汇，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外神的军队已经溃退，在下一次它们卷土重来之前，我们为自己，为身后的女娲城与盘古城，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这场胜利，属于黎明城的每一个人。”
“我在此，向壁垒兵团致敬，你们用血肉铸就的防线，是这座城墙不倒的基石。”
“向希望兵团致敬，你们的精神，为我们拨开了绝望的迷雾。”
“向神陨兵团致敬！”陈曦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肃穆，“你们以凡人之躯，行弑神之举，你们的怒火，将成为外神永恒的梦魇！”
“我们同样要铭记，为我们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英雄——雷决副团长，以及英勇的初晨兵团！”
广播前的士兵们，眼中噙着泪水，胸膛不自觉地挺得笔直。他们的付出，他们的牺牲，被最高统帅亲口承认。
然而，陈曦的话并没有结束。
他停顿了许久，仿佛在组织着接下来将要说出的、最沉重的言辞。
“最后……”
他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低沉，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复杂的情感。
“我提议，全体人类，向我们最勇敢、最无畏的‘晨曦兵团’，表示最诚恳的敬意。”
“他们是新兵，是刚刚拿起武器的孩子。但他们用自己的行动，向我们诠释了什么叫作‘向死而生’。”
“他们的番号或许会更替，他们的面孔或许会陌生，但他们的精神，将化作黎明城不灭的晨光，永远庇护着我们。”
“让我们，记住他们。”
话音落下，整个黎明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随后，一名壁垒兵团的老兵，默默地摘下了自己的军帽，朝着那几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又在他面前“悍不畏死”地冲向怪物群的年轻身影所在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
城墙之上，阵地之间，无数的士兵、工程师、医疗兵，都自发地向着“晨曦兵团”这支刚成立不久神秘而英勇的部队，致以最崇高的军礼。
他们或许无法理解这些新兵的思维方式，但他们永远会记住了那些义无反顾的、年轻的背影。
……
几天后。
黎明城开始缓慢地恢复秩序。庆祝胜利的横幅与悼念英雄的黑纱，同时挂在城市的街道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无比真实。
在以外城墙“雷决之墙”命名的最高点上，五名年轻人正凭栏远眺。
“A无敌代练”、“靓晶晶呀”、“睁眼就是瓦”、“我独自摸鱼”，以及一个有着全新面孔，Id却依然是【机你太美】的男人。
他们看着城下那些正在为胜利而欢庆、为逝者而哭泣的人群，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在他们的玩家论坛里，此刻正热闹非凡。
【萌新报道！刚被召唤进来，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晨曦》吗？卧槽这真实度！建模渲染爆炸啊！】
【求问大佬，开局该怎么玩？有没有新手攻略？听说现在有五位开服大佬，求带啊！】
【哈哈，我分配到晨曦兵团了！听Npc说我们兵团是英雄部队！开局就是王炸啊！】
四十五名刚刚被召唤进来的新玩家，在论坛里兴奋地讨论着，叽叽喳喳，就像当初刚刚降临的他们。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向往和作为“玩家”的轻松与期待。
而这五位“老兵”，只是安静地看着，没有一个人回复。
“A无敌代令”关掉了吵闹的论坛界面，打开了他们五人的队伍频道。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这是他们在经历了这场残酷的战争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后复盘”。
频道里沉默了很久，久到几乎能听见风声。
最终，是“A无敌代练”，这个曾经将一切都视为数据的男人，发出了第一句话。他的声音，通过队伍频道传来，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褪去了所有轻佻的疲惫与沉重。
“这个世界，不是游戏。”
【机你太美】摸了摸自己这张完全陌生的脸，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他的“复活”，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证明这句话的份量。
“靓晶晶呀”看着自己那双已经恢复白皙，却仿佛还残留着骨刺冰冷触感的手，眼圈微微泛红。
她轻声地、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回应道：
“但或许，只有我们这些‘玩游戏’的，才能给他们带来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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