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个数据……有问题？”
祁夜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清晰，带着一种久经商场的敏锐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瞬间驱散了书房内那片刻的宁静与温和。他倏地睁开眼，目光不再是之前的疲惫与依赖，而是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了周芷宁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疑虑。
周芷宁的心猛地一跳，握着文件边缘的指尖微微收紧。她没想到自己一个下意识的反应，竟会引起他如此迅速而强烈的关注。她抬起眼，对上他那专注而带着探究的视线，那里面没有了面对她时的脆弱和温柔，只剩下属于祁氏总裁的冷静与审慎。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也让她清晰地意识到，她此刻触碰的，不仅仅是一份普通的文件，更可能涉及到他商业帝国中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她该说吗？
指出这个可能存在的问题，意味着她将更深地卷入他的世界，卷入这些她并不想沾染的商业纷争。这背离了她最初只想简单提供一点“帮助”的初衷。
可若不说……那个异常的数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的专业本能和隐隐的不安上。
短暂的犹豫在她心中闪过。她看着祁夜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知道在他面前，任何刻意的隐瞒都是徒劳的。
她抿了抿唇，决定如实相告，但语气尽可能保持客观和平静：“我不确定是否有问题。只是……这个季度汇往东南亚子公司的备用金额度，比上一季度突然增加了百分之三十五，但后面附注的预期项目清单，规模和去年同比并没有显着变化。这个增幅……似乎缺乏足够的业务支撑说明。”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轻点在了文件上那个异常的数字和后面略显含糊的附注处。
祁夜的眉头瞬间锁紧，身体微微前倾，用那只未受伤的左手接过文件，目光沉凝地审视着周芷宁所指出的地方。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周身散发出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低气压。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周芷宁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她不知道这个发现意味着什么，是普通的财务疏漏，还是……更严重的问题？
祁夜盯着那份文件，看了足足有一分钟。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个异常数字上敲击着，眼神变幻莫测，最终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没有立刻暴怒，也没有质疑周芷宁的判断，而是极其冷静地拿起旁边的内部电话，按下了一个快捷键，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峻和威严，言简意赅：“李秘书，把我书房左手边第二个加密文件夹里的S-7号项目所有往来账目明细，立刻调出来发到我平板。另外，通知财务部林总监和风控部的王经理，一小时后线上会议。”
放下电话，他靠回沙发背，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全局的冷厉。
周芷宁坐在一旁，心情复杂。她看着他迅速进入工作状态，雷厉风行地下达指令，与刚才那个依赖她读文件、甚至在她面前崩溃落泪的男人判若两人。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祁夜这个人物的复杂和多面性。
她安静地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拿起已经微凉的水杯，去重新接了一杯温水，轻轻放在他手边。
祁夜睁开眼，看了一眼那杯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锐利的寒意似乎消散了些许，但依旧深沉。
“你……”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怎么看？”
他是在问她对这个异常数据的看法？周芷宁有些意外。她本以为，以他的性格和地位，在发现可能的内部问题时，会更倾向于独自处理，或者直接交由他信任的专业团队。
“我……”她斟酌着词句，“我只是根据数据和附注的逻辑关系，觉得不太合理。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需要更详细的资料才能判断。”
祁夜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但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和……一丝极其隐晦的、对于她敏锐度的欣赏。
很快，祁夜的平板电脑收到了加密文件。他没有避讳周芷宁，直接在她面前点开，屏幕上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数据。
周芷宁本想起身离开，给他留出私人空间，却被祁夜用眼神制止了。
“坐着。”他的语气不容拒绝，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放缓了些，“如果你不觉得无聊的话。”
这细微的补充，像是一种笨拙的尊重。
周芷宁重新坐了下来。她看着祁夜专注地浏览着那些复杂的数据，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比对，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也越来越冷。
她虽然看不清具体内容，但从他周身散发出的越来越凛冽的气息可以判断，问题恐怕不小。
忽然，祁夜滑动屏幕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某一页明细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骇人的戾气。
“果然……”他低声自语，声音像是淬了冰。
他猛地将平板电脑放下，发出一声轻响。然后，他转过头，看向周芷宁，眼神复杂难辨。
“你无意中，可能帮我避免了一场不小的损失。”他的语气平静，但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或者说……抓住了一只藏在内部、啃食堤坝的‘老鼠’。”
周芷宁的心沉了下去。她猜对了，这不仅仅是疏漏，而是……内部有人在做手脚。
“是……很严重的问题吗？”她忍不住问。
祁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你大学辅修金融时，案例分析做得怎么样？”
周芷宁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还不错。教授评价说逻辑性和对数据的敏感度都很好。”
祁夜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进行某种权衡，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周芷宁更加意外的决定。
他将平板电脑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屏幕上正是那页有问题的明细。
“既然你发现了，也有这方面的基础，”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尝试性的、却又不容置疑的意味，“那么，在我手伤恢复之前，一些非核心的、但需要交叉核对的数据审核和初步分析工作，你可以……试着参与进来。”
周芷宁彻底怔住了。
让她……参与他的工作？审核数据？进行分析？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以为最多只是像刚才那样读读文件，或者在他不便时帮点小忙。可他现在的意思，分明是要让她接触到祁氏内部一些实际的、哪怕是非核心的业务流程！
这是一种怎样的信任？或者说……是一种怎样的试探？
她看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答案。但他的眼神很沉静，只有一种基于她刚才表现出能力的、近乎纯粹的考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完全明晰的、想要将她更紧密地纳入他生活轨道的意图。
“我……”周芷宁张了张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拒绝？似乎显得矫情，而且可能会破坏这刚刚缓和的关系。接受？那意味着她将更进一步地被绑定在他的世界里，这与她内心深处对自由的渴望背道而驰。
然而，看着他被绷带包裹的右手，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对她能力的认可（哪怕只是初步的），再想到他刚刚交付给她的、关于母亲项链的巨大信任……
一种莫名的、想要证明自己价值、甚至……想要回报那份信任的冲动，在她心中涌动。
最终，她听到自己用一种尽量平静的声音回答：
“……好。我可以试试。”
祁夜闻言，眼中那丝隐晦的紧张似乎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舒缓。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会让李秘书把相关的权限和资料给你。”他说道，语气恢复了工作时的简洁，“有任何疑问，可以直接问我。”
就在这时，祁夜的内部电话再次响起，是李秘书提醒会议即将开始。祁夜接起电话，简单应了一声，随即起身，准备前往书房另一端的视频会议区。在他经过周芷宁身边时，脚步却微微一顿，他低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依旧带着些许茫然和挣扎的脸上，忽然用极低的声音，几乎是耳语般地说了一句：“别担心，只是些……简单的核对。”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投入到他熟悉的、没有硝烟的商战之中。而周芷宁则留在原地，手中仿佛还残留着文件的触感，心中却因为他最后那句似是安抚、又似是划定界限的话，以及即将开始的、她从未涉足的工作，而掀起了新的波澜。她这一步，究竟是走向了更深的囚笼，还是……通往某种意想不到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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