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一年的最后一天，战场依旧显得平静，清军并未发动大规模进攻，只有零星的骚扰和炮击。
临近傍晚时分，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
卢方舟如同往日一般，肃立在高台之上，手中举着千里筒，习惯性地缓缓扫视着清兵连绵的营垒和沉寂的战场。
他以为，这漫长的一天，又将在这看似无事的对峙中悄然结束。
然而，就在他的视线掠过清兵北面大营后方那片空旷的原野时，瞳孔突然一缩！
只见那处地平线上，毫无征兆地腾起了大片的烟尘，范围极广，绝非小股人马行动所能激起的。
卢方舟的心猛地一紧，立刻屏住呼吸，将视线死死锁定那片烟尘起处。
慢慢的，他看到了烟尘中，隐约浮现的众多旗帜的轮廓，虽看不清具体颜色和细节，但数量很多。
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明军的旗帜。
紧接着，烟尘中开始显现出绵延不绝的人马身影。
长长的队伍如同一条巨蟒，在枯黄的大地上蠕动，望不到尽头。
而此刻清兵大营也开始骚动起来。
卢方舟看到，清兵大营中有人奔出，朝着那支人马迎去。
良久，他才缓缓放下举得有些酸麻的手臂，手中的千里筒慢慢地垂了下来。
没一会，又有哨兵来报，西面的那个卫河渡口也出现了大量清兵，看旗号是满洲镶蓝旗。
卢方舟立刻到了西面，抬眼望去只见清兵不知从哪里抢了很多船只，正在强渡卫河。
看来这下算是被四面包围了，连西边的退路都被堵死了。
他抬眼望向天边，夕阳已开始没入地平线，仅存的余晖将天空和大地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色。
今日天色将晚，而真正的暴风雨，恐怕明日就要来临了！
……
当晚，高台之上的中军大帐内，火把将每个人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罗火、霍伟、邬瑶忠、石文兄弟、李定国、刘文秀等卢家军核心将领尽数聚集于此。
清军援兵大举抵达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使得帐内的气氛异常沉闷。
卢方舟目光扫过一众神色凝重的部下，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
“诸位兄弟，今日是除夕了！
本该是阖家团圆、守岁迎新之时。
但大家今日聚在此处和鞑子死战，便是生死与共的家人！
虽身处战阵，无酒可饮，今晚咱们就以汤代酒，愿我军明日大破建奴！”
亲兵们适时端上一碗碗热腾腾的、飘着些许菜叶的汤水和面食。
众人纷纷接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应和着，但那笑容背后，是难以掩饰的忧虑和沉重。
有人低头默默吹着热气，有人下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眼神飘忽，显然心不在焉。
这顿特殊的年夜饭，吃得颇为压抑。
卢方舟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他忽然微微一笑，淡淡道：
“怎么，看到鞑子的援兵来了，大家心里有些怕了？”
邬瑶忠立刻瓮声瓮气地接口道：
“怕个鸟！老爷，俺老邬就是心里憋屈得慌！
这他娘的是在我大明的地盘上啊！
咱们在这儿跟鞑子拼死拼活这么多天，愣是没看到一个援兵的影子！
鞑子倒好，援兵一拨接一拨！这算什么事啊！”
他的话如同在滚油里滴入了冷水，顿时激起一片共鸣，不少人都跟着低声咒骂起来，发泄着心中的愤懑与不解。
卢方舟理解地点点头，抬手虚按，示意大家安静。
“诸位兄弟的心情，我卢方舟感同身受。
然则，抱怨于事无补，身处绝境，我们更不能指望他人，唯有依靠自己手中的刀枪，依靠身边弟兄的肩膀！”
他的声音逐渐转为铿锵：
“鞑子的援兵是来了，声势不小。但大家莫要忘了，天琪率领的骑兵营，算算时日，也该离此不远了！
再者，即便援军未至，那又如何？我卢家军自成军以来，何曾惧过强敌？
多尔衮想吃掉我们，也得看他有没有这副好牙口！”
说到此处，他脑海中不禁闪过历史上那场惨烈的巨鹿之战。
不知此时的卢象升的命运如何，是否因自己的出现而产生了一丝变数？
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压下，此刻他必须专注于眼前的危局。
听着卢方舟的话，看着他那双在火光下依旧坚定的眼睛，众将脸上的阴霾渐渐驱散了几分。
李定国率先挺直了腰板，年轻的脸庞上重新焕发出锐气：
“大人说得是！鞑子援兵再多，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我等正好借此机会，杀个痛快，让天下人皆知我卢家军之威！”
罗火、石文石武等也纷纷点头，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凶悍。
见士气有所回升，卢方舟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他最后说道：
“好！既然众志成城，那便兵来将挡！
明日，若鞑子有全军压上之势，可适时放弃第一道防线，集中所有兵力，固守第二道防线及核心高地！
无论最终结局如何，能与诸位兄弟在此并肩血战，便是我卢方舟此生最大的荣幸！”
帐内众将闻言，齐齐起身，抱拳轰然应诺：
“愿随大人死战！”
卢方舟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既然如此，诸位随我一同下去，去看看咱们今夜还在坚守岗位的将士们！”
说罢，卢方舟率先起身，带着一众将领走出大帐，融入了营地星星点点的火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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