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卢方舟在通州城内从容布防、美滋滋地清点着堆积如山的缴获，并顺便写了一封通州之战的报捷奏章，连带二千多颗清兵首级再次送往京师。
他没想到，不远处的京师因为他，再次轰动了！
德胜门外，一座由五千八百颗鞑子首级筑成的京观巍然矗立，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更加森然。
这座前所未有规模的京观，吸引了无数百姓围观，人潮从城门一直蔓延到三里外的土坡，喧嚣声震天动地。
这两三个月来，京师里流传的坏消息实在太多了。
朝廷虽竭力封锁消息，严禁官员与百姓私下议论军情。
可“越禁越传”的道理自古如此，百姓们见不到确切的情报，便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想。
前些日子，甚至有谣言说除了京师这一座孤城，淮河以北的土地已尽数被清兵攻陷，连漕运都断了。
谣言越传越真，不少富户开始偷偷收拾细软，准备逃往南方，寻常百姓则日夜彷徨。
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四处缉拿乱嚼舌根的人，茶馆里但凡有人议论这些事情，便会被当场带走问话。
可即便如此，人心的恐慌仍像潮水般蔓延，压得京师百姓喘不过气。
如今，德胜门外这座血淋淋的京观，却像一剂强心针，瞬间击碎了所有谣言。
人群中不时爆发出“大明万胜”“卢将军万胜”的欢呼声。
这是自清军入塞以来，京城百姓第一次真正挺直了腰杆。
紫禁城内的气氛，也随着这股民心悄然转变。
崇祯帝按例在平台举行阅兵，京营的将士们持枪列阵，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台前。
以往，若是有士兵操练失误，或是队列不够齐整，崇祯定会面色铁青地斥责，甚至当场下令治罪。
可当日，当一名士兵不慎摔落了手中的长枪时，他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士兵起身继续，眼底竟没有半分怒意。
当他得知洪承畴、孙传庭率领的陕兵前锋已至真定府时，他紧绷数月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杨嗣昌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转机，立即在暖阁进言：
“陛下，卢象升、高起潜麾下诸将自巨鹿战败后，便隐匿不出。
臣私下揣测，他们并非有意避战，无非是怕陛下追究巨鹿之败的罪责，故而不敢露面。
如今清军未退，陕兵虽至，却仍需各路总兵合力抗敌，当此用人之际，不如……”
他说到此处故意停顿，目光落在崇祯帝的脸上，仔细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变化：
“不如请陛下下一道特旨，赦免诸将的战败之罪，令他们戴罪立功，也好为大明效力。”
崇祯沉默着，目光移向案上的香炉，看着袅袅青烟在暖阁中缓缓散开，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
“准奏。但告诉他们，这是最后一次！”
赦免诏书下达不到三日，杨国柱、虎大威、白广恩、唐通、马科、曹变蛟、王廷臣、祖宽等八位总兵便“奇迹般”地相继现身。
这些总兵个个痛哭流涕地上书朝廷，赌咒发誓要痛雪前耻。
翻看这些奏折时，崇祯忍不住冷笑一声：
“都是些滑不溜手的泥鳅！”
可即便心里不满，他也不得不捏着鼻子下旨勉励，毕竟眼下正是用人之际。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虎大威的奏报。
他声称，听闻卢象升的督标营幸存将士说，巨鹿之战当天卢督师就殉国了，但他也拿不出任何证据。
崇祯、杨嗣昌等人对此都是半信半疑。
如果说督师卢象升可能殉国，但无法确定，那监军高起潜的行踪，就成了一个更大的谜团。
白广恩、唐通、马科等异口同声地说，当日清兵来袭时，高起潜是第一个冲出大营的。
不等他们跟上保护，高监军就消失在视野中，事后他们到处寻找也无果。
既然卢象升和高起潜都一时半会确认不了行踪，再说即便找到也都必须承担战败的责任，已经不适合再统领各路总兵。
为整顿这群骄兵悍将，崇祯特意授予洪承畴“总督勤王军务“职衔，特准其节制各路勤王边军，将这群刺头统统划归其麾下。
待这些烂摊子稍微收拾妥当，围绕着卢方舟的升赏问题，内阁、兵部等衙门又开始头疼了。
斩获五千八百颗首级，这等战功在崇祯朝还是第一次出现，按照以往的封赏惯例，绝对够得上封爵了。
内阁与兵部的官员们为此接连几日召开会议，争论不休。
首辅薛国观率先表态，认为卢方舟年纪尚轻，未满三十，若因这一战便骤登高位，封授世袭爵位，恐会开“幸进之门”，让其他将领觉得凭一场战功就能一步登天，日后不再用心练兵。
况且卢方舟虽战功卓着，却资历尚浅，骤然封爵也难以服众，不如只给一个流爵，既表彰了战功，又不至于破坏规矩。
杨嗣昌此刻内心十分矛盾，他既欣赏卢方舟的才能，又忌惮其势大难制。
而且，虽然卢方舟被朝廷上下视为是他的嫡系，可这小子有多不服管教，他可是深有体会。
当日，卢方舟拒绝前往德州协防的时候，他就对孙郎中等心腹感叹过：
“养虎易，驯虎难啊！”
如今卢方舟立下大功，若是封爵太高，权势太大，日后恐怕更难驾驭。
有了杨嗣昌的默认，最后内阁、兵部商议的结果是：
晋封“奉国将军”（流爵）。
加“太子少保”衔。
赏银五千两，庄田二百顷。
崇祯看到这个结果不由皱眉，这个封赏明显偏低了！
阵斩五千八百颗建奴首级，他继位后只此一次啊，只给一个流爵和从一品的加衔，实在有些委屈了！
看到崇祯脸上的不满之色，薛国观又率先说道：
“卢方舟年未及而立，若骤登高位，恐开幸进之门。”
内阁次辅钱士升立即附和：
“武人重爵，恐生骄矜。”
听了这话，崇祯的心又不由得犹豫起来。
正在此刻，暖阁外又传来王承恩兴奋地声音：
“陛下！大捷啊！通州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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