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暴雨倾盆。
王婉晴的正房暖阁偏门阴影里,贴身侍女墨菊像一道受惊的灰影悄然滑出。她怀中抱着一个缠裹严实的包裹,细密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肩头。
借着花木掩映,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后院最偏僻的角落摸去。
在一丛残败老梅树下,墨菊哆嗦着用小铲子刨开泥地,将油布包深深埋了进去。
她慌慌张张地起身,环顾四周的黑暗,确认无人后,抱着双臂,脚步虚浮地折返。身影迅速融入雨帘。
就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
一堵斑驳老旧院墙的豁口处,一双眼睛缓缓睁开。那目光瞄住梅树下刚刚被匆忙处理过的新翻泥土。
无声无息,那黑影动了一下。转身悄然追向墨菊离开的方向。细碎的动作,带起了墙根下一小片积水的涟漪,又迅速被暴雨抹平。
当暴雨冲刷着庭院深处新翻泥土的痕迹时,正房暖阁内的暗流,已在温言软语与甜汤暖香中悄然涌动。
“夫君……”
王婉晴的声音轻软。她端着一盏薄瓷小盅,盅内汤水晃动。
“今天是七夕佳节,我从三更就起来为夫君熬汤。瞧这一身的风霜……妾心都揪着疼……”她依着苏明远的椅背缓缓蹲下身,动作轻柔,用温热的巾帕擦拭他脸上的泥点。
苏明远喉咙动了动,任由那丝暖意贴着颈侧游走。
“快喝口汤暖暖吧,特意温了好久。”盅沿凑到唇边,清甜温热的汤水流入咽喉。暖流缓解了苏明远的麻木。
王婉晴一边小心喂着汤,一边絮语:
“刚才听洒扫院子的婆子唠叨……西边院那个放旧药材账册的杂务库房塌了小半角…里头那些破箱子怕是要霉烂…郑姐姐…她今早在那片忙活了好一阵呢……”她的气息拂过他耳廓,“回来时…我看着她脸色…竟像被吓着了似的,白得厉害……也不知……是不是瞧见了什么…”
苏明远疲惫的抬起头。
汤盅快要见底。王婉晴动作未停。
“呃——”
一声痛苦的尖叫冲破了室内的暖香。
王婉晴端着空盅的手颤抖起来。她全身蜷缩,娇靥扭曲。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如瀑滚落。
刺目的红从王婉晴浅杏色缎裙下摆晕开……那浓重的血腥味猛地钻进鼻腔,与记忆深处令人窒息的恐惧纠缠在一起——
画面撕裂……
八岁的王婉晴,躲在角落。视线穿过回廊缝隙——正堂内嫡母端坐高椅,面如寒霜,脚下跪着刚被杖刑瑟瑟发抖的女人。血从撕裂的衣下汩汩涌出。一滴、两滴…溅上了嫡母绣着牡丹的鞋。
嫡母的声音穿透空气:“下贱胚子,也配争?看清楚了,牡丹要染血才富贵!”
王婉晴盯住嫡母鞋尖——那朵金线牡丹,正贪婪地吮吸着滴落的血珠,妖异得夺人心魄。
她连呼吸都忘了。想后退逃离这比噩梦更恐怖的景象,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灌满了恐惧。
嘎啦——
慌乱无措中,她撞在身后角落堆积杂物的小案角上。旧茶碗应声而落。
瓷器的碎裂声,在压抑的回廊角落骤然响起。
正堂门口侍立的一个婆子立刻警觉地转过头,目光扫向声音来源的阴影。
王婉晴的血液刹那冻结。嫡母狠毒的目光,还有那血淋淋的教训……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兜头浇下,她甚至能想象出下一刻自己会被拖出去……
突然一只大手从侧后方捂住她的嘴。一股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
“嘘——别怕,晴丫头!”一个声音贴着耳朵响起。
是福叔。王婉晴的身体骤然一软,瘫倒在那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王福动作快如闪电。他看也不看那正循声狐疑走来的婆子,身体微侧,用自己的背影严严实实将缩成一团的王婉晴遮住。
另一只手迅疾拂落案几上其他零碎物件,制造出一片杂乱,同时口中故意粗声粗气地对那婆子抱怨:
“唉哟!这谁堆的杂物?绊死人了!一盏不值钱的破茶碗也来吓人。还不快收拾干净!”
他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那婆子见他在这,脸上的疑色消散了大半,嘀咕了一句“福老爷您仔细些”便讪讪地转回身去,继续守着正堂大门。
王福这才松了口气,箍着王婉晴的手臂微微放松,小心翼翼地把她带离那片沾着死亡气息的地方,拐进旁边的客房。
关紧门,昏黄的光线从窗口投下,映着浮动的尘埃。
王婉晴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眼泪汹涌而出,扑进福叔宽厚的怀抱里。
“没事了,都过去了……”福叔的手拍着她的背脊,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他常年严肃板正的脸上,此刻是纯粹的心疼。
待怀里的哭声渐渐弱下去,变成了抽噎,王福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他一层层揭开,一股温暖香甜的气息驱散了屋里陈腐的樟脑味。油纸里竟包着两块加了牛乳的桃花酥。酥皮上缀着浅浅的粉色,像春日里最娇嫩的花瓣。
“喏,快拿着,还温乎着呢。东市刘记刚出炉的,叔父平时在王相府里当差,不能常回来看你,这次来与你父亲商议事情,特意多绕道给你带回来两块。”他把点心塞进王婉晴的小手里,声音低沉又心疼。
“吓坏了吧?以后离正堂那女人尽量远点,那些人的心……都染着墨呢,脏得很!”
点心的温度透过油纸,熨贴着王婉晴的掌心,那香甜的气息丝丝缕缕缠绕着她的心尖。在这冰冷的深宅里,这点暖意是唯一的光。
王婉晴攥着那桃花酥,仿佛攥着整个童年的温情,叔父他不像父亲,永远高高在上带着审视。也不像嫡母,刻薄寡恩视她如草芥。
“福叔……”王婉晴哽咽着,小脸蹭着叔父温暖的布衫,“我怕……那血……还有嫡母说的话……”
王福低头看着王婉晴红肿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恐惧和绝望。他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声音沉了沉,似是无奈:
“晴丫头,记住,活在这地界儿,心就得学着硬一点。那些话是毒,听多了会烂心肝。那些血……”他看向紧闭的房门,仿佛透过门板能看到那刺眼的鲜红,声音更低。“那血染的富贵牡丹,底下踩着骨头渣子。得学会自己想法子活下去,自己给自己暖着!”
王福说完叹了口气,揉了揉王婉晴的头发:“点心趁热吃了吧,吃完就回自己屋,什么都别想,有叔在呢!”
王婉晴看着那两块精致的桃花酥,又看向叔父眼中深沉的关怀。
这方小小的客房,隔绝了外面的森然血气,只有油纸包里桃花酥散发的暖香。叔父的身影挡住了门外渗来的寒意。
画面戛然而止。只剩下眼前飞溅的汤渍……
“夫君…啊…痛……痛啊!”哭嚎撕心裂肺。她扑向苏明远。
“婉晴!”苏明远起身去接。鲜血在她裙裾上晕染,染红了地面。
“孩子……我的孩子——啊!!”王婉晴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啪嗒!”
一个绸缎荷包,从王婉晴袖袋深处震落出来。荷包一只角微微浸入血污,上面用金线精心盘绣的松竹图案,在血色的映衬下,格外刺目。
王婉晴气若游丝,艰难地抬起头,汗水黏在脸上。那双眼睛落在半沾血迹的荷包上。
“…今…早……妾心口一直闷……只…当是昨夜没歇好……”她牙齿咯咯打颤,声音断续,“是…郑姐姐前几日……差人送来的新荷包……她说……最是……安…神……”
郑茗刚踏进花厅门槛,一眼就看到了荷包。
王婉晴嘶吼出来:“香太霸道…我闷…头昏……呕!”
话音未落,王婉晴眼白向上一翻。身体剧烈一抽,彻底晕死在苏明远臂弯中。
“来人,扶夫人去后堂,请大夫和稳婆过府!”
仆役七手八脚把王婉晴抬了出去。
苏明远扑向那个染血的荷包。
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嘶吼:
“郑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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